思索再三,宁毓闵终是开了口:“小七,府中发生的事,你应当都知道了。”
宁毓承见宁毓闵主动提及,大大方方道是,“我知道了,二哥,长辈们的事,我们晚辈不好参与其中,他们自己会处理。”
“嗯。”宁毓闵也不知如何办,他烦恼地道:“阿娘气得病了,四娘五娘都伤心不已。打心底说,我觉着老夫人是迁怒,平时我们对她都恭恭敬敬,并无任何的不敬,她何苦让我们下不来台。”
“二哥,不是这样。”宁毓承停下脚步,看着宁毓闵严肃地道。
宁毓闵愣在那里,宁毓承道:“二哥,既然你提了出来,我必须表达清楚。你称祖母为老夫人,尊敬是尊敬,实则主动拉开了距离。再者,祖母是我的亲祖母,你不该在我面前说她,我在这个问题上,永远不会附和认同你。”
“小七,你别误会,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并不这样想。”宁毓闵慌忙解释道。
背后论人,实非君子所为,尤其崔老夫人是长辈,更宁毓承的嫡亲祖母,血脉至亲,他真是晕了头,才会在宁毓承面前议崔老夫人的是非。
“二哥,你究竟如何想,我无法干涉。但是,祖母没有错。就像你觉着自己没错,婶母觉着自己委屈一样。你兴许会以为,世俗规矩如此,祖母不该那般,不然便是心胸狭窄,失了主母气度。做不到将心比心,只记得我们是人,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我们该去想,世俗规矩究竟是什么,这些规矩,究竟是对是错,究竟对谁有利,又困住了谁。”
宁毓承微微仰头,直视着宁毓闵的双眼:“二哥想要行医济世,必须超越现今的医术,因为二哥比谁都清楚,就是大齐最好的医术,同样救不了人,治不了病。防治病症,同样不容易。二哥想要做好,不能拘泥于世俗。因为世俗规矩中,许多与医相关,比如妇科,妇人的生养。这些与你如何看待祖母,其实道理都差不多。”
言尽于此,宁毓承施礼后,朝明明堂大门走去。
归根究底,就是世俗规矩轻视妇道人家,拿世俗规矩禁锢规劝她们,主母必须对待庶子如亲生,一视同仁。
这种规矩,实在是荒唐透顶。且不提家财,以及家族的资源支持,好比宁礼坤自己都做不到,对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肯定有喜好偏颇。
毫无血缘关系的主母,又如何能做到?
宁毓闵兴许能在医术上有所成,但他如果在这件事上醒悟不了,当不了真正的大医。因为他无法跳脱出现状,去真正思考。
他甚至比不上宁毓瑛,他的困境,远比不上宁毓瑛。宁毓瑛能看明白的事,他看不透。崔老夫人买马之事,他只站在三房的角度上去看,而非崔老夫人为何会这般做的根本原因。
宁毓闵愣愣站在那里,望着宁毓承的背影出神。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懂。
“二哥,迟到了,你还在这里发呆作甚?”宁毓润坐着马车经过,看到路边的宁毓闵,趴在车窗上喊道。
宁毓闵醒过神,看到宁毓润打探的目光,知道他肯定知道买马之事,一肚皮的八卦想问,朝前闷声不响走着,头不免又开始疼了。
到了大门前,宁毓润下了马车,正在那里等着他。宁毓闵无心搭理,径直走进了大门。
“二哥,你等等。”宁毓润怔了下,赶忙追了上前。
宁毓闵木着脸,道:“你不是说迟了,还不快些。”
“二哥,又不是我给你受气,你朝我撒气作甚?”宁毓润嘟囔道。
宁毓闵不欲与宁毓润纠缠,加快脚步朝外舍院子走去。宁毓润跟麦芽糖一样黏了上去,嘿嘿道:“二哥,我知道叔祖母不给四娘五娘马,二哥肯定不高兴了。”
“我哪有不高兴。”宁毓闵急着道,生气地盯着他,“你休得胡说八道。”
“二哥,你别装了。”宁毓润撇嘴,笑嘻嘻道:“二哥,小事而已,一匹马,何至于如此。我阿娘说了,她的嫁妆都给我跟八娘,其他的人,一个大钱都别想得。叔祖母嫁妆丰厚,难道二哥还想着,叔祖母以后将嫁妆,也分给你们一份?你回去问问你阿娘,以后可舍得,将她的嫁妆,分给你的庶弟庶妹?”
八娘是宁毓润一母同胞的妹妹,宁毓闵听罢,心情很是复杂。
无需过问,宁毓闵亦清楚,江夫人肯定舍不得将嫁妆分给他的庶弟庶妹。
崔老夫人这般做,其实无可厚非。宁毓润阿娘袁夫人觉着理所当然,江夫人站在宁悟晖正妻的份上,肯定也理所当然。
如此一来,他们站在崔老夫人庶子的份上,为何会认为她做得不妥,有失大度?
为何江夫人明明对崔老夫人怨言颇深,却又诡异地意见一致?
宁毓承对他说,与行医相关的世俗规矩中,与他如何看待崔老夫人,其实是一样的道理。
宁毓闵脚步缓慢下来,站在外舍的院子前,仰头望着遒劲的匾额,脸色变幻不停。
因为他学到的世俗规矩,根本就是错,大错特错!
第29章……
内舍班的初次天文历法考试公布成绩了,方先生拿着考卷走上讲台,课室的学生坐得尤其端正,鸦雀无声等候。
方先生扫视了一圈,风趣的他挑眉,戏谑道:“别怕,又不是殿试放榜。”
底下的学生变得活跃起来,张春盛大胆地道:“方先生,若是考不好,可否不被惩罚,不告诉家中长辈?”
“那不行。除非,待你们走出学堂之后,莫要告诉我是你们的先生。”
方先生拍了拍考卷,摇头拧眉,痛苦地道:“真是,太丢脸了。你们以后别胡乱填答案,其他功课,模棱两可答几句,可能懵对。天文历法算学,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仅有,惟有,唯一,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