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实在人,话讲明白,多的主家自行敲定,他们拿钱办事干活就行。
大女儿最后决定不等二儿子,这个年代女儿也可以摔盆,总不能把她爸烧了放那里不管,儿子不回来就不下葬。
不出意外,这个决定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对,多数农村约定俗成的规矩谁摔盆谁拿遗产大头,主家老家在村里,但城里有车有房有铺面,逝者年轻时做生意发迹,这些年可存了不少钱,守旧派们哪怕作为不相干的外人分不到一毛遗产,可还是坚决维护老规矩。
葬礼还没开始就乌烟瘴气,好好的喜丧像菜市场,吵得不可开交。
大女儿被一众亲戚堵中间,堪比罪人。
陈则冷眼旁观,不多管闲事,只是那些人争执推搡间打倒了他的朱砂液,他皱了皱眉,火大砰地一拍桌子,冷脸厉声呵斥:“谁他妈不长眼,看不到这里摆着东西,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了,他妈的再撞一下试试!”
乱作一团的局面立时消停,他发起火来很唬得住人,挺有震慑力,个高结实煞神似的,守旧派们或多或少对从事这方面的人有敬畏之心,一群闹事的不敢吭声,一个个鹌鹑似的噤若寒蝉,瞧着打翻的红朱砂液淌一地,心里直发怵,唯恐犯了禁忌。
张师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大家别介,都和气点,不是大事,不行再商量就是了。”
待二爷和大女婿带着骨灰回来,最后还是定下让大女儿摔盆,不等二儿子。
逝者立了遗嘱的,遗产早分配妥了,谁摔盆都没差。
二爷私下教训了陈则两句。
“收多少钱干多少活,瞎逞能小心栽沟里,清官都难断家务事,管不着就别瞎搅和。”
陈则这下没对着干唱反调,下乡干殡葬这种情况太常见了,外人终归不如自家亲,多的是反过来怪责破坏家庭和睦的前车之鉴,吃亏上当一次就记住教训了。
发丧仪式由二爷主持,陈则那张颓废无神的厌世脸撑不起场子,不像那个把式,二爷才够格,往那儿一站像模像样,几回架式下来颇对味,一看就内行地道。
陈则点香,把第一炷香交给大女儿。
大女儿抹抹泪,小声道谢。
第一晚陈则守夜,二爷他们上了年纪熬不住,一般守长夜都是他干。
主家派的人前半晚搬桌子到棺材面前打麻将,问他打不打,打就凑两桌。
他不玩牌,不看手机,守夜真老实守着。
快天亮了才换二爷过来。
住宿位于灵堂后边,只有一间房,五个人住。
贺云西和他们一屋。
村里条件有限,房子就那么大,不可能每个人都分一间房。
一张床一个地铺,二爷他们仨睡床,陈则和贺云西打地铺,没有选择的余地。
被子同样不管够,打地铺的共用一张。
贺云西侧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还没醒。陈则困得眼皮打架,甭管三七二十一,往空着的地方躺下,闭眼就是睡。
窸窸窣窣。
身体摩擦被子发出轻轻的响声。
大抵感受到来了人,贺云西动了动,幅度很小,不知是醒了还是没有。
陈则没管,沉稳睡自己的,习惯平躺。
快睡着之际,迷蒙中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