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府。
烛火在冰冷的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浓重的檀香与一种蔓延的野心气息交织,浸透了屋内人。
“殿下,”一名心腹谋士垂首,声音压得极低,“那边药已经用上了,看来太子开始急了。”
雍王把玩着拇指上那枚羊脂玉扳指,闻言,嗤笑:“急?他当然急。他怕啊,怕父皇一旦龙体康健就废了他。”
“所以,他让父皇安心躺着,他好继续做他那仁厚贤德的监国太子,直到名正言顺地坐上那把椅子。”
“这就是父皇寄予厚望的嫡子,这就是我大南朝的储君,仁厚到自己连生身父亲都能下手。”雍王冷笑。
“殿下明鉴。”另一个较为沉稳的谋士接口,语气带着谨慎的试探,“太子此举固然大逆,然陛下龙体虽恙,似乎并无易储之意?”
“易储?”雍王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父皇?他何曾想过把江山交给别人?他心里眼里,永远只有那个椒房殿里出来的嫡子。”
“可惜太子自乱阵脚,倒有了我们的机会。”书房内几人相识一笑。
“太子仁厚有余,决断不足,即便是下药,也只是下了延缓康复的药,让陛下在病床上多待一段时间,殿下,是不是再发发力?”那位谋士进言。
“现在让父皇去了,那才是真便宜了他。弑父的罪名,岂能让他轻易躲过?我要的,是让父皇醒着,清醒地看着他最钟爱的儿子,是如何一步步变成噬父的豺狼!让他们父子在猜忌恐惧和怨恨中互相撕咬,那才叫有趣。”雍王抬抬手,众人默认。
夜深幽静,烛光跳跃,映亮雍王眼中翻涌的恨意,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幼年时,母妃独坐冷寂宫苑的身影。
父皇的目光永远追随着那个椒房殿里诞下的正统,还有玉贵妃膝下的明珠,而他们母子,不过是这深宫里的点缀,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影子。
母妃郁郁而终时,他的好父皇不过匆匆赶来,挤出两滴应景的泪,转头便抱着嫡子夸他赞学业精进。
偌大的深宫,只有他自己还记得母亲。
也只剩下他自己了。
为了皇位吗?不只是皇位,他要这巍巍皇权,这曾将他母子碾作尘埃的至高权力匍匐在他的掌心,他要成为这盘死棋的最终掌控者,让所有人的命运,都随他的心意起舞。
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帝。
“北朔那边如何?”他转而问道。
“回殿下,”属下立刻回禀。
“刚得的密报,拓跋弘几个兄弟死的死,残的残,王庭内斗已近尾声。若无意外,他登临汗位就在这几日了。”
“很好。”雍王眼中精光一闪,“时机到了。立刻派人,以最隐秘的渠道,给我们的北朔新汗送信。”
“待本王登临大位,河朔三镇,双手奉上,以酬殿下鼎力相助之情,另,南朝愿助北朔西拓,共分羌地。只需殿下于本王举事之时,遣铁骑五千,陈兵北境!”
写完,他吹干墨迹,将信笺封入特制的铜管,递给心腹。
一直沉默旁听的幕僚忍不住皱眉,忧心忡忡道:“殿下,割让河朔三镇,此乃国之重地,恐引火烧身,遗祸无穷啊!”
雍王冷冷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遗祸?火烧身?”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本王何时说过要兑现给那北朔狼王的诺言?河朔?羌地?哼!待本王坐稳了这龙椅,他拓跋弘算什么东西?不过一介蛮夷之主,也配染指我中原沃土?他如今不过是我棋盘上的一颗子,助我成事的刀罢了。事成之后……”
他五指缓缓收拢,做了一个捏碎的动作“这刀,自然要折断,免得反噬其主。”
众人听罢,拱手称是。
这天下,确实需要一位雄主,他雍王未必不能是。
雍王口中的蛮夷之主,此刻正在草原之上。
天高地阔,碧草连天,凛冽的风卷过原野,带着青草与泥土的粗犷气息。
拓跋弘一身崭新的可汗服饰,玄色为底,金线绣着展翅翱翔的雄鹰,宽大的袍袖在风中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姿伟岸,气势迫人。
他挽着一张巨大的牛角硬弓,目光扫视着远处起伏的草丘,身边簇拥着精悍的苍狼卫,人人屏息凝神。
“咻!”
弓弦震响,一支漆黑的狼牙箭撕裂空气,精准地没入数百步外一只正在奔逃的雪白身影,那是一只极为罕见的成年雪狐,皮毛在阳光下闪耀着银辉。
“好!”四周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可汗神射!”
拓跋弘放下弓,脸上并无太多喜色,目光落在被侍卫捧过来的雪狐尸体上,那身皮毛,纯净无暇,在阳光下仿佛流淌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