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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亡皆苦（第3页）

她解下锦囊，取出一块精致的甜糕，蹲下身，递向小女孩：“饿了吧？拿着。”

小女孩眼睛瞬间亮了，死死盯着糕点，却更紧地攥住老妪枯枝般的手腕。

老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惶恐，枯瘦的身体前倾，干裂的嘴唇嗫嚅：“贵人……使不得……”

“无妨，给孩子。”宁令仪直接将糕点塞进小女孩冰凉的小手里。

小女孩几乎是抢过去，狼吞虎咽起来，噎得直翻白眼，小手紧紧护着糕点。

宁令仪的目光转向老妪，声音尽量平静：“老人家，这村子，有多少户人家？”

老妪头垂着头，吐出陌生的乡音道：“回贵人话，早些年，兴旺时……有二十来户，百十口人哩……”

“那如今呢？”

老妪沉默了片刻：“去年，还有五十来口人。今年夏里涝了，苗烂了根，秋里又旱，收不上粮，交完税……”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开春时走了几家，说是去外头寻活路。上月，村东头老王家把二丫头卖了。村西头也卖了个小子……”

她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泪，只是空洞的麻木：“如今……满打满算，四十口人都悬了。这个冬天……唉……”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宁令仪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她楞了很久。

“税交了多少？这个冬天，怎么过？”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老妪浑浊的眼里透出一种认命的绝望：“多少？贵人，官府的秤，它说了算呐。该交多少斗，一粒米都不能少。往年勒紧裤腰带，挖野菜，啃树皮，总能熬过去。今年……”

她干枯的手指了指光秃秃的田埂，还有远处枯黄的山坡，“野菜都光了，根都被人刨光了，官仓里的粮，那是官老爷们和军爷的，轮不到我们这些贱骨头……”

她看着孙女终于舔干净了最后一点糕屑，突然拉着孙女，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泥地上。

“贵人，贵人啊！”老妪的声音陡然拔高，枯槁的头颅深深叩了下去，砸在泥泞里:“求求您，发发慈悲！把这丫头带走吧！端茶倒水、刷马桶、做牛做马都行！只要，只要能给她一口饭吃，让她，让她能活着就行。。。。。。”

她抬起沾满泥污的脸，浑浊的泪水混着泥水流下沟壑般的皱纹，:“老婆子这把老骨头，死就死了，可这丫头，她才这么大点，贵人，您带她走吧！这荒年……想卖都卖不出去啊，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她声音哽咽，几乎泣不成声，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孙女的胳膊，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怕是，怕是要被吃了。。。。。。。贵人，求您了！给她一条活路啊。”

小女孩被吓坏了，“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两人的哭声混合，砸在宁令仪的心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荒谬感冲上头顶，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钱袋，想掏出一些银钱塞给老妪。

“不，不要钱，贵人！”老妪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惊恐地摇头，布满泥污的手死死抓住宁令仪的裙角，声音嘶哑绝望，“钱，钱保不住的！给了我们……也会被抢走，我们这样的人……手里拿着钱……就是催命符，只求您……带她走，带她走吧！”

她一次次的磕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冷的泥地上，身体因哭泣和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

宁令仪伸向钱袋的手，僵在了半空。

宁令仪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们她可以保护她们，她可以带她们去更好的地方住，她可以给她们更多食物果脯，可她还是沉默了。

她看着老妪沾满泥污的脸，看着小女孩惊恐茫然的眼睛，看着那双死死抓住自己裙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