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
谁都看的出,蒋兆川命不久矣了。
他身边的人,外面的人,在看着他的生命行将残喘之时,还在一个劲的猜测,他从年轻时拼下的那么大的家业,都准备留给谁?
要是放在电视剧里,他那笔可观的遗产都足以演个四十集的豪门争夺战了。幸亏蒋家人丁单薄,就是想争也争不起来,给吃瓜群众免了这一场的遗产好戏。
其实,何止是人丁单薄呢!简直就是少的没有人了,现在连这唯一的蒋家支柱也要去了。
用句话说,蒋兆川这一生,亲情,爱情,老年之乐,什么都没有,穷的就只剩下钱了。
暗沉沉的房间里,这蒋家支柱也即将走完他生命的最后一程。这不大的房间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病房,蒋兆川靠着呼吸机,才能勉强为他的遗嘱签下最后的署名。
西装革履的律师最后检查了一遍由他签名的文件,才郑重的收了起来,“蒋先生请放心,一切都会按照您的要求执行的。”
蒋兆川早已暮气沉沉的眼睛闻言才闪动了一下,他艰难的拿起呼吸机,终于把憋在胸腔里的那股气喘了出来。
他枯瘦的布满了暴突青筋的手臂摸到枕头下的一张照片,直到把照片按到胸口,仿佛才恢复了力气。
尽管已经写进遗嘱里被再三确认过,他还是担心。活着的时候担心,现在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就更害怕起来,“要记得……把我……葬在……”
蒋兆川的心肺已经成了个大漏箱,他情绪一激烈,呼吸间就疼的教他眦目,律师连忙接口道:“是蒋先生您儿子身边。”
房间里的呼吸声终于平稳了,律师看了看门口,斟酌着才道:“他们也来了,一直想要见见您。”
已经近二十三年了,人之将死,何况双方都已经这么老了。蒋兆川犹豫了下,并没有如以往那样坚持,点头说了声好。
律师把文件握在手里,打开门说了句话,才把门外那对已经等了一天的母子请了进来。
“他肯见我了?”
随着这把声音,女人犹豫着走了进来。
沈展颜也已经五十岁了,这些年的生活早把她仅有的美丽优雅给磨砺的一分不剩。尽管如此,她今天还是换了一条中高档的紫色连衣裙,脚下一双黑色的低跟皮鞋,脸上浮着一层淡粉。在走进门之前,也把她那份等待已久的忐忑给藏的密密实实。
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跟以前一样,慢慢的走到蒋兆川的床前,伸手从后面拉出她躲躲闪闪的儿子,“老蒋,我带儿子看你来了。”
蒋兆川伸手拉了一下呼吸面罩,沉声道:“严律师。”
严律师从门边走过来,打开那份还新鲜热乎的文件,不带感情的声音一字不漏的把遗嘱上的要求再次重复了一遍。
沈展颜倏地握紧了双手,严阵以待的听到最后,她脸色狠狠一变,霎时连最后一抹血色也褪的干干净净。脂粉浮在脸上,越发的显得她面目形销,苍白无力。
严律师读完了,才收拾好文件走了出去,关上门,把空间留给这三人。
一片死寂中,沈展颜控制不住的冷笑,“念念也是你的儿子,你竟然什么都不留给他!”
蒋兆川始终握着胸口的照片,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点说话的力量,“他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最清楚。”
“但他也是你的儿子。”沈展颜嘶哑了声音,“他马上大学毕业了你知道吗,他马上就要工作了,他想创业。你不帮他,你连一点创业的资金都不留给他!”
蒋兆川的眼神缥缈到了房间的其他角落,那双浑浊的眼珠突然变得清明起来。仿佛要在临死前把这房里的一切都深深的刻到脑子里。
这里曾经还是一个少年的房间,还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摆设,就连墙上都贴着早已退了色的体育明星和摇滚天王的海报。站在这房间里,仿佛倒退了时光,倒退到与他曾经的十九岁。
沈展颜一把抓着他的儿子推到床前,“二十二年了,你看过他一眼没有。念念,你叫啊,你不是一直想见爸爸吗,你叫他爸爸啊!”
蒋念的眼里都是恐惧,蒋兆川的眼神也依然没有落到他身上。
房间里瞬间又静的可怕,只有一种仿佛期待已久的,生命迅速消速的死亡味道笼罩住了所有的空间,压的这对母子根本喘不过气来。
沈展颜粗粗扫了一眼,几乎瞳孔暴裂。床头柜上摆的整整齐齐的一摞书,一盒手表,一盒子相框。这些她醒着的梦着的都挥不去阴影还被蒋兆川当宝贝一样的收在身边。每本书,每块手表,每个相框都干净整洁,找不出一丝的灰尘,一定是蒋兆川天天都会捧在手里擦拭,顺便,再睹物思人。
她先是低低的笑了两声,然后越笑越大声,这声音干哑的让人毛骨悚然,“哈哈哈老蒋,同样是亲生儿子,你怎么就不能一起爱,你怎么就只爱一个!”
她话里浓浓的讽刺让蒋兆川不自觉的皱了下眉,就听沈展颜嘶喊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们……你们真让人恶心。你爱他是不是,他也爱你……你们堂而皇之的乱伦,你们太恶心了,实在太恶心了……”
蒋念的嘴唇忽地哆嗦了起来,他马上就想往外跑,却被沈展颜死死抓住,“他回来了,他现在回来了,你怎么不看看。老蒋,你抬头看一眼,你好好看看,蒋澄然啊,是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