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云楼怔住了。
他从未见过神仙落泪,一时间飞快从神仙怀里退出来,慌张的伸手捧住神仙的脸。
“别哭……”他的手指发抖,不停的摩挲着神仙的面颊,“别哭……!”
神仙很听话,他闭上嘴、微微低着头,像一个听话的瓷娃娃,用最乖顺的角度方便苗云楼帮他擦眼泪。
可是苗云楼无论怎么擦,那些眼泪永远擦不完,脸上的水痕反而越来越多,他意识到神仙仍然在流泪,泪水如同长长的江水,又像是玉瓶上的裂痕,裂了就是裂了,再怎么擦拭也不能完好如初了。
苗云楼不动了,他松开手指,茫然的望着神仙的面庞,心中一动,忽然崩溃的死死抓住自己的脸。
神仙怎么会哭?怎么会因为他一个人而哭?他想要让月亮永远挂在高高的天上,月亮却因为他的存在而成为水中倒影,轻轻一碰便有了皱纹。
那张完好无暇的面庞落泪,宛如白玉开裂一般,那仍然具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可这种美只有不爱的人才看得到。
苗云楼伸手,颤抖着触碰到白玉上的裂纹,心脏发出一声轻响,也跟着碎了。
“别哭……”
他不想再哭了,他想把眼泪收回去,神仙害怕,神仙需要他的安慰,他必须坚强起来,他要保护好玉瓶。
可是苗云楼一看到神仙怔然的泪流满面,他的眼泪就克制不住的汹涌而出,他做不到,他不能违背自己与生俱来的天性,动用从社会里学来的理智压制痛苦的泪水。
“别,求你……不要!”
苗云楼忽然浑身一颤,倒在神仙的怀里。
他把头埋在沈慈的脖颈里,在那小小一个冰凉湿润的庇护所里,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面对未知的世界惶恐的哭了起来。
“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不想让你成为江岸的英雄,其实除了你我不在乎任何人,真的……!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神仙的衣角,从未有过的失态,“我不想一辈子失去你,再用虚无缥缈的一辈子找你,我现在就想跟你住在一起,我想跟你养一只猫、一只狗,再养一条蛇一只蜘蛛,我不想等到下辈子再爱你,我不想永远失去你……”
“你带我走吧。”
所有的责任、道德、社会规则、理智外壳在这一刻被眼泪全部击碎,不需要一把刀、一颗子弹,只要一滴眼泪,苗云楼就可以从一个人变成一具躯壳,失去任何支撑这具躯壳的自制力。
他不在乎什么下辈子,不纠结什么仁义道德,如果挽救江岸需要用神仙的血,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把神仙藏起来,就算被千夫所指,他也可以用自己的命去还。
如果他能变成莞江,他愿意用自己的身体笼罩住神仙沉入江底的石像,不让任何人找到他,千万条水流划过江底,都能触碰到神仙的身体;他愿意用水化作石像的眼睛流向山川雪原,只要他流淌过的地方,神仙就能透过他掠过人间千百上万年的奇景,而永远不必在肮脏的人心中穿梭。
人若真如滔滔江水般自由。
到了这一步,反而是沈慈先平静下来。
他无言的低下头,长长的手指穿过苗云楼乌黑的长发,带着满面的泪水,任由苗云楼在怀中痛哭。
“别哭,别哭,”神仙低低道,“你回答的很好,你告诉我了,你会找到我的,你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我,哪怕我变成一捧雪、一滴水,你也会带我回家。”
“你知道吗,哪怕这样很自私,可是听到你说永生永世都不能摆脱我,我的心就再也不害怕了,我再也不会恐惧消失和死亡了。”
“你不能死!”苗云楼发出一声几乎不是人类的口腔和喉咙能发出的颤抖,“你不是害怕吗?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你想要我记住你,为什么非要是下辈子?!”
他的声音是那么恐怖,就连神仙都不敢用手指触碰到他的喉咙,害怕那么做之后,喉咙会在一瞬间迸出鲜血淋漓的喉骨。
“我不会死的,”神仙垂着手紧紧扣住苗云楼的腰,“我绝不会放你一个人走,你听我说,我们还有机会把江岸恢复成最初的样子。”
苗云楼:“不用牺牲你自己?”
神仙:“对,不用牺牲我,关键点在于娲泥生,如果能解决她,一切都可以就此结束。她是这个世界运转的中心,我的力量现在不完整,直接恢复江岸原状,和她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力量会产生冲突,最后我们两个都会死。”
“如果能够解决她,或者说动她和我一起将江岸恢复原状,或许就可以结束这一切。到时候你想养多少只猫、养多少只狗都可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
“我发誓。”神仙低声道。
苗云楼闷在他怀里,一声不吭,闻言沙哑的笑了一声:“你也帮我倒巴西大蟒蛇的屎盆吗。”
神仙在喉咙中轻叹一声,他修长的手指揉着苗云楼的头发,雪白的指节穿梭在乌黑长发中,柔软的不可思议:“你一定要养吗?”
“一定要,”苗云楼没有动,“我喜欢蛇,最喜欢白蛇,如果你不让我养,我就要你赔我。”
“好吧,”神仙道,“我赔你。“
他仍然轻轻抚摸着苗云楼的头发,一只手慢慢抹去苗云楼的眼泪,静静问道:“你觉得是说服娲泥生比较好,还是解决她比较好?”
苗云楼嗤笑一声:“她会被说服?除非拿方怀义的安危来威胁她,否则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在江岸安排的一切。”
说到这儿,神仙的眉头轻轻一动,神色忽然有了些变化:“方怀义此人总有些奇怪,不知为何,我在他身上看不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