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酉时,街已如往常般点起了千盏灯笼。
朱红的、翠绿的、鹅黄的,一串串挂在檐角,映得青石板路流光溢彩,可这光彩之下,却藏着几分仓惶。
过去人来人往的长街,此时门庭冷落,就连最红火的畅音阁、移香苑也不例外,根本无人敢靠近。
天气越来越冷了。
慕容凝站在畅音阁三层长廊边,拢了拢狐裘披风,冷眼看着后方那座别院。
自打那个面首带着金猊查案至此,暴露地宫之后,先是金吾卫接管,翻来覆去地搜了三天,接着换成鸢卫,人数增加一倍,防守更加严密。
放眼看去,到处都是这帮杀胚,吓得客人根本不敢登门。
这生意是没法做了……
慕容凝脸色阴沉,不止如此,因为裴九郎利用别院做文章,引得魏王、千金公主互相谦让,致使此地无人敢碰,反成了逆贼藏污纳垢之所,圣上震怒,削魏王食邑五百户,罚千金公主抄写《臣轨》一千遍。
如此一来,更是人人避之不及。
“该死的……”
慕容凝咬牙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即便敷了脂粉,还是能看出红印,小声咒骂道:“该死的陆沉渊,该死的金猊,该死的突厥人……最该死的是那个龟奴!在我眼皮底下藏了这么久,害老娘挨这一巴掌……”
她浑身散发着杀气,周围妓女、龟公谨小慎微,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
远远的,一个龟公小跑过来:“当家的,有位公子要见您。”
慕容凝漫不经心:“哪家的?”
“生面孔,但出手极阔。”
龟公递上一枚金铢,方孔里穿着红线,这是豪客才有的做派。
慕容凝唇角微扬,有钱人总是受欢迎的。
她转身下楼,裙裾拂过红木栏杆,像一片云飘进大堂。
那位青衫公子就站在那儿,负手而立,腰间悬一柄乌木折扇,扇坠是块血玉,雕成狐狸模样。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俊美,举手投足间透着世家子弟的从容。
——肥羊!
慕容凝眼前一亮,款款走近,娇笑道:“公子好人物,贵姓?”
“免贵姓萧。”
青衫公子嗓音温润,像是江南来的读书人。
慕容凝不以为意,神都每日来往的贵人太多,她只需知道对方有钱就够了。
“萧公子是听曲,饮酒,还是点姑娘过夜?”
“饮酒,另外初来乍到,有几件事要请教当家的。”
青衫公子面露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听说畅音阁的绿梅酒,是酒中珍品,正好趁此机会,一饱口福。”
“好说。”
慕容凝抬手示意龟公备席,笑道:“公子有眼光。我这绿梅酒,取终南山巅的初雪化水,配岭南进贡的绿萼梅,再加立春时含苞待放的蕾,以西域琉璃瓮密封窖藏三年乃成,入喉三转,回味无穷,凡饮过之人,无不称赞。但是嘛,好物不便宜啊……”
青衫公子随手掏出十两金锭:“够吗?”
“够。”
慕容凝笑容更美了,一点不客气地将那金子拿在手里,带着青衫公子入后院暖阁。
窗外有一株老梅,枝干虬结,尚未开。
慕容凝亲自执壶,琥珀色的酒液倾入夜光杯中,映着烛火,粼粼如碎金。
慕容凝道:“公子从何处来啊?”
“江湖漂泊,居无定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