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宁目视奏折,一声不吭。
见状,萧元君眸色愈沉,“纪宁。”
他没有再叫他“先生”,而是以君王的威严唤他“纪宁”。
“你跟朕解释解释,今日在前朝,为何要置侯贺于死地?”
喉咙痒意复起,纪宁轻咳一声,答:“不是臣要置他于死地,而是他本该死罪。”
萧元君怒道:“他是该死罪!但朕也跟你说过,不必急于这一时,朕有安排。想让他死有的是办法,你何必当这个出头鸟,成为众矢之的?”
纪宁抬头,“那敢问陛下想到的办法是什么?”
萧元君答:“想要侯贺死,大可等他流放到北地后找个时机将其除掉,再随便编个理由,就说是病故。这样既让他罪有应得,又不会引得朝中动荡,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闻言,纪宁苦笑,“不,这不是罪有应得。”
他驳斥道:“你我知道侯贺因何而死,但启国的百姓们不会知道,因为侯贺家破人亡的难者们不知道。”
他的语速越说越快,呼吸也越发短促,“他们只知道,哪怕侯贺罪恶滔天,也能因为家世显赫逃脱死罪!他们只知道!我朝的法,只责平民,不问权贵!”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被他嘶吼出的,说完,他俯身猛咳起来。
第14章禁足
“那你呢?”看着伏地久咳不起的人,萧元君许久才问出口:“你想过自己的处境吗?想过公然于百家为敌,会将自己置于什么样的危险境地吗?”
衣襟被揪出褶皱,纪宁抬头,“臣不惧。”
什么样的危险境地他没经历过?
还不是让他一条残命走到了最后?
萧元君不禁失笑,头一次对纪宁流露出了失望,“纪宁。”
他笑,“你有大义,你胸怀天下,为了实现你的大业,不惜将朕也算计进了你的抱负里。”
萧元君想不明白,究竟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这样?
变成了,他居然需要去揣测纪宁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
他眼中的失望刺得纪宁心脏生疼,“陛下认为臣是贪功。”
萧元君不语。
可这样的沉默反而是一种回答。
如梦乍醒,纪宁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狼狈。
他一手撑地,尝试将腰身挺直,可胸口的疼连带了脊椎,他反复试了几次都不曾成功。
终于,他强忍疼痛直起腰,这才将萧元君的神色看清楚——是失望,更是堤防。
他哑然失笑,直到萧元君的表情明显变得愠怒,他才道:
“陛下,你要变法,要迂回,要不犯天下大不韪,要瞻前顾后,要用五年十年去完成,可臣想问你,你们等得了五年十年,百姓们等得了吗?”
为何等不了?
萧元君驳斥,“变法是一国之大事,涉及一国国运民生。若无万全之策,如何确保万无一失?五年十年你觉得是‘瞻前顾后’,那你如今这样固执己见,如何不是一种‘急功近利’?”
“你们能等五年十年。”声音被咳嗽中断,纪宁有些跪不住,他身体左右摇晃了两下,不得不又一次塌下腰坐在地上看向萧元君,说:
“是因为你们不会成为侯贺手下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