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等如意点头称是,她这?头一桩媒不就做成一半了?
谁料,姚如意几乎没有思索,已抢先脱口而出:“起码得像我家二叔一样俊吧。”
婶娘嫂子们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妇人?们面面相觑,银珠嫂子偷偷去觑程娘子神色,只见她有些出乎意料,脸上只是微露讶色,方略略安心。
俞婶子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甘心地小声道:“你?二叔?林家二郎啊?他?啥时成你?二叔了?他?嘛……他?俊是俊得很?,但…但他?整日里一丝笑也没有,性子也太冷了些,不会疼人?呐!这?俊啊,便略减了几分,你?说是不是?”
婶娘们围着盘问着姚如意呢,而此时的姚家杂货铺里,白日里没有点灯,便仅有支开的售货窗口漏进来一片光,很?疏淡地落在柜台、货架和?一小块地面上,其他?地方便皆隐没在幽深阴影了。
林闻安方才正巧受姚启钊的指派,进来为他?取些辣片儿吃。
自打如意做了辣片儿,先生便像个孩子似的,每日都要吃上几片才过瘾,吃得上茅房都火辣辣疼了,也不肯停嘴。
他?走在光照不到的昏翳中,像是一抹黯淡的影子,却正好便听?见了窗外那些街坊妇人?在逼问姚如意喜爱怎样的男子。
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忽而便顿住了,他?站在昏暗无光的晦色里,慢慢地往后?一靠。其实,他?也不知自己究竟在等待着什么、想听?见什么。
“不会啊,二叔其实人?很?好的,他?经常笑的。”
女孩儿清亮如水的声音透了进来。
“胡说,他?回来这?么久了,你?问问嫂嫂婶娘们,谁见过他?笑了?那脸挂得啊,我瞧着比你?阿爷都凶,连小石头都怕他?哩!见了他?便跑。”
在众人?一阵附和?声中,唯有女孩儿斩钉截铁地维护他?。
“我就见过啊。”
“况且,想笑才笑,不想笑便不笑,谁也不是日日都笑的呀。若是不笑便不算俊了,那这?世上也没有俊的了。连我阿爷都说,二叔当初不仅是国?子监里最?聪明的,也是最?俊的。阿爷说,二叔中进士游街时,差点都要被街边女子投掷的花果?手帕埋了,那门槛都快叫媒婆踏破了。”
“是这?么说不错,但……那都是从前!”
“即便不提当年。”
女孩儿的声音脆生生,语气却坚定不移、字字清晰可闻,一副我的眼睛就是尺,绝不会有错的口吻,“你?们瞧你?们瞧,正好国?子监散学了,婶娘们若是不信,我现就进去,把二叔拉出来与学子们现比,你?们只管瞧,他?一定还是最?俊最?好看的!”
这?下,婶娘嫂子们都被姚如意弄得哑口无言了。
还是银珠嫂子无奈地扶了扶额头:“我的如意啊,傻姑娘,你?到底明不明白啊,这?是真的在比谁俊的事儿吗?”
姚如意呆了:“不是吗?”
不是她们刚问的,谁最?俊吗?
那就是二叔最?俊啊!就是!她成日里趴在这?窗子上看国?子监里的年轻才俊,来来往往的,有的忽然扛着同窗就跑,有的边跑边踢球,有的嗷嗷叫着,非要往同窗背上跳山羊,有的会突然掐起嗓子唱小曲……她看得无语,只觉着年轻真好啊,成日有使不完的牛劲。
扭头再看看林闻安。
他?独坐小院,澹烟疏影,素衣临风,如生于山崖之上的松柏。
姚如意只觉瞧一眼,眼睛都被洗干净了。
她不瞎,二叔奏是最?俊的!
外头叽喳谈天声,一时安静下来。
铺子里的光影如一杯冷掉的绿茶,窗外微光斜斜切入,将整间铺子都浸在一种灰绿之中。林闻安脊背贴着冷硬的墙面,阴影里看不清神色,唯有垂下的眼睫毛在轻颤。
隔了好长一会儿,他?才抬起头,轻轻一笑。
顺手包好了辣片儿,还帮姚如意在柜上的一本空白账簿上,提笔写了先生又?偷吃辣片儿若干的话,才又?悄然回了院子,继续陪伴先生,顺道盯着那群小孩儿,别叫他?们惹怒了大黄。
窗子外头,一阵无言的沉默后?,俞婶子忙挥了挥手臂岔开话头:“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男人?啊,扫兴!这?也做了一日了,都做了多少了?时日紧得很?,没两日可要去码头给尤家两口子和?他?们的学生们送行了,都加紧些做吧……程家大郎,哎呦,你?发?什么呆呢?叫你?写个封皮你?弄啥嘞?这?笔上的墨汁都滴滴答答落满地了!”
程书钧也终于从长久的怔忪中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挽救。
又?过了两三日,大伙儿合力做的这?些东西终于都做好了,装了十几辆车,从国?子监到码头来回运了好几趟,终于都运到了西水门码头,接下来便由脚夫一担担往船上装便行了。
今日,国?子监夹巷的所有邻里,都约好了要一同去码头,为尤家夫妻俩以及他?们的学生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