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昨日不同,这次梅姨娘直接将孟允抒带进了听雪阁的偏房,而后屏退所有下人,只留她们两人在房中对坐。
在第一天来到张府学规矩的时候,孟允抒就从金桂和玉兰那里听说,听雪阁的偏房专门用来幽禁府里犯错的姑娘。这间房子位置较偏,环境僻静,倒是个审讯犯人的好地方。
赶在孟允抒开口狡辩之前,梅姨娘直截了当地抛出了自己的用意。
“竹君,你不必和我装傻,浪费时间对你我都并无益处。”
她举起手里的纸条,语气冷淡,带着速战速决的决心:“我从早上起就注意到了你的举动。你提前将纸条藏在在伙房后墙的缝隙当中,聚鲜菜铺的伙计趁着送菜的机会将其带走,又为你放了这样一张字条。”
说着,像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话的可信度,梅姨娘向孟允抒复述了一遍她送出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
在那封情报里,孟允抒写下了张府的基本情况,并且告诉刘掌柜和许昭,她听说张府真正的主人是程玄平,这里恐怕还涉及更多不为人知的黑幕。但她目前尚未掌握实质性证据,所以请他们暂时按兵不动,待她深入调查后再做打算,好将那些人一网打尽。
孟允抒听得心惊胆战,背后也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在她的衣袖中,她的指尖已经被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地陷进了掌心。
难怪梅姨娘在诘问她时那么有底气,原来是一早就发现了她的异常。既然当下她的身份已经暴露,那她的性命可谓是危在旦夕。
孟允抒压下心头的慌乱,她重新回顾这件事,很快便发现一个疑点。
“既是如此,你为何不趁早扣下我的字条?”
她这条消息对程玄平多有不利,梅姨娘却放任她将情报送了出去。
见孟允抒不再装糊涂拖延时间,梅姨娘也干脆利落地作出了回答。
“正如你自己在信中所写的那样,现今你们并未掌握任何实证,况且你也告诉你的帮手静观其变,那我就没必要打草惊蛇。”梅姨娘平淡地说道,“而且,这样一来我也能知道是何人在与你接头。”
孟允抒心想,看来她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如果是这样,至少在短期内,自己应当没有性命之虞。
然而,她刚刚在暗中松了口气,梅姨娘的下一句话又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竹君,我不应该叫你这个名字。”她盯着孟允抒,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应当叫你‘芷兰’,或是——”
“孟允抒。”
听着自己的探官代号和真名在耳畔炸响,孟允抒依然镇定地坐在原位,脑中却飞快地梳理着她的过往行为,思考着其中有无错漏之处,能让梅姨娘从中得知自己的真实身份。
来到张府后,她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张府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家丁也并未探知她的真实身份,她在传递消息时也留了个心眼,在信中没有明确写出任何与刘掌柜和许昭有关的称呼,他们根本不可能从这些人身上推出她的身份。
孟允抒确定梅姨娘的这则情报不是从她身上获取的,抬头看向她道:“梅姨,你此话怎讲?你所说的这些名号,过去我从未听闻。”
见到孟允抒的惯用技俩,梅姨娘竟然笑了起来。
“除了你,还有哪个人会用这样的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到府里来,向外面传递消息?”
而后,她收敛笑容正色道:“早在半年前我就从玄平口中听过你的大名,后来我也曾特意去城中买过几份《黎民日报》,从民众那里得知了不少关于你的事迹。不得不说,孟社长当真是有勇有谋,令我佩服。”
孟允抒从梅姨娘的语气中听得出,她说这话并不是在嘲讽她,而是的确对她满怀敬意。
“一个月前玄平告诉我,你带领全城百姓到处抓拐子,由于当时城中风声正紧,他还特地命我们小心行事。直到黎民报社被关闭后,他才令我们放松了戒备。”
梅姨娘注视着孟允抒:“你那些日子蛰伏在家,为的就是静待时机,好钻空子来张府探查真相吧。若我没有猜错,许大人这些时日费尽心机地向玄平示好,也是为了和你里应外合。”
孟允抒的计划和身份全被梅姨娘拆穿,当前的局势对她相当不利。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处置我?”孟允抒靠在椅背上问,“把我交给程大人,然后利用我设计陷害许郎?”
梅姨娘摇摇头,她轻叹一口气,脸上显出疲惫和内疚的神色。
“孟社长,我知道你心怀赤诚,为人正直,来此处的目的显而易见。我自己也明白,我们这些人都罪孽深重,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不该遭此横祸,任人玷污。你做的是救她们于水火的好事,不该因此而丧命。我若是将你交给玄平,那你必然是在劫难逃。”
她的声音中饱含深切的自责,但很快又话锋一转。
“可是,我也不能放任你做成此事,让玄平因此受害。”梅姨娘的语调哀伤,“所以,我希望你能给许大人修书一封,告诉他停止调查,让他寻个由头向陛下请旨调任他地,你们二人远离京城。”
孟允抒当然不可能依照她提出的办法行事。如果梅姨娘没有将她交给程玄平,那么只要她不再向许昭和刘掌柜传递情报,等到下次伙计来送菜时,他们自然会明白她这边出事了。
所以,她更关注的是梅姨娘的前半句话。从她对程玄平的称呼和她的语气中可以听出,他们两人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