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二年四月末,赵昕趁辽国内乱之际,以辽国背盟在先,后又杀害朝廷使团为由,命张亢、折继祖、区希范三人为东、中、西三路主帅,大举攻辽。
其中最受关注的东路军主帅张亢以章楶为前锋,将兵两万,移军雄州,北攻幽州。
这是昔年太宗皇帝雍熙北伐时的东线老路,也是在这大宋丧失了最后的精锐,亦或者说是士气,以及一统山河的信心。
诚然游牧部落制与成体系的封建王朝制两者间的向心力、组织度、动员能力不可同日而语。
后者于前者而言是脱胎换骨的转变,在己方缺少骑兵,制度存在缺陷、地势又不占优的情况下打不过是可以被原谅的。
但自中原王朝这个概念形成以来,他们就拒绝把吃亏当成习惯。
哪怕岁币相较于国家财赋是九牛一毛,能用这个价格买来和平十分具有性价比。
然而这就像是扎入心里的刺,即使因为扎得太深,触发了人体的自我防御机制,自发把刺给包裹住了,不碰时完全可以当做不存在。
可一旦触碰到,那就是痛不欲生。
所以为了身体长久的健康,只要积蓄好力量,都会尝试把刺给拔出来。
即便这个过程会非常痛苦,甚至无法取得预期的效果,乃至于造成反效果。
但不惧失败,本来就是华夏民族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底气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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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章楶勒马停住,凝聚目力看向远处的巍巍雄城。
虽然隔得很远看不真切,但风卷起的沙尘灌入鼻腔,让他嗅到了兵戈的味道。
章楶心中清楚,自他领兵到达幽州城下这一刻起,无论胜败,他的名字都要和这座城绑在一块了。
如果他不能担起这份沉甸甸的信任,那么等待他的就是被永远地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骑乘的马儿似乎感知到了他的焦躁,不安的扬起前蹄,连打了两个响鼻。
章楶俯下身,一边轻轻摸着马鬃安抚着马儿的情绪,一边下达了抵达后的第一个命令:“使人叫阵。”
不同于章楶的五分紧张五分喜,如今析津府的守将耶律仁先就是只有惊了。
虽说两国自澶渊之盟签订后总体局势是和平的,但小摩擦也时常发生,十年前有关南十县之争,前年又有为助夏毁盟,但大败而归的事,加上辽国如今的国势距离衰退也还有段距离,所以注定担任析津府这个东线最重要战略要地留守一职的官员不会是草包。
早在耶律洪基以皇子之尊,率大军助夏却失败而归,还遭遇追击,精锐十折五六的消息的传回国内时,当时还在上京的耶律仁先就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以中原汉人的执念,再加上一个时时刻刻都想追比汉唐,敢于在危急时刻顶在最前线不撤的“战争狂”太子,在灭夏后肯定是要和本国掰一掰腕子的。
因朝中持这个态度的不在少数,所以耶律仁先才临危受命,被任命为南京守备。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天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而且宋人还选择了己国内乱未定,群龙无首的绝佳时间点发动了进攻。
宋人的动员能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他原以为宋人的行政效率会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收拾好内乱。
这位在辽史上被称为有智略,也亲身参与过十余年前关南十县归属谈判的宗室重臣,以远超常人的目光发现了老对手的迅速蜕变,并见证其成长为难以理解的模样。
但无论耶律仁先有没有做出准确的预判,能不能理解老对手如今的形态,准备是否充足,战争都不以他意志为转移,轰隆隆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而且更加倒反天罡的是,宋人竟然敢用全骑兵阵容在城下叫阵了!
虽然人数不多,瞧着也就二三百骑,但这曾经全是他们的词!
看着城下那一溜油光水滑,筋强骨健,明显是得到了精心照料的河曲马,还有那些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恨不得立刻拔刀厮杀,得功劳换富贵的精神士卒,再想想自家骑兵那凑合的马匹,更加凑合的训练,勉强凑合出一只难称军备废弛的凑合队伍,耶律仁先就感觉自己脑瓜子疼。
无论怎么看,己方的胜率都不会高。
但不出战又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并不是因为比起据城坚守,辽军更擅长出城接战,而是两国相争,所争的早就超出了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更加虚无缥缈的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