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伍利在这种时候会哼哼小曲,但今晚哼小曲的人是我。而比利则轻声数着我们经过的楼层。你可以看到他的嘴唇一动一动的。
——五十一,他嘴里说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到了五十五楼,操作员打开门,我们走下电梯。我们从电梯间走到走廊上,发现左右两侧是一排排的门。
——我们现在怎么办?比利问。
我指了指最近的那扇门。
——我们从那里开始,在这层楼绕一圈,直到找到他。
——顺时针?比利问。
——随便你喽。
于是,我们按顺时针方向一扇门一扇门开始找,比利会念出刻在小铜牌上的名字,就像他在电梯里数楼层一样,只是这次声音洪亮。这里有五花八门的文书工作者。除了律师和会计,还有房地产经纪人、保险经纪人和股票经纪人。都不是大公司,你懂的。这些门面是由那些在大公司干不出名堂的人经营的。他们会换修鞋底,一边读报纸上的滑稽连环漫画,一边等电话铃响。
念前二十块牌子时,比利的声音既抑扬顿挫又愉快,好像每一块牌子都是一个小小的惊喜。接下来的二十块,他念起来少了些热情。之后,他的声音开始泄气。你几乎可以听到现实的拇指逐渐按压灵魂深处那个青春热情的泉源。可以肯定的是,今天晚上,现实将在比利·沃森身上留下印记。这个印记可能伴随他的余生,成为一种有益的提醒:虽然故事书中的英雄常常是想象出来的,但大多数写故事的人也是想象出来的。
我们转过第四个拐角,看到最后一排门,通往我们刚开始的地方。比利越走越慢,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在倒数第二扇门前,他停下脚步,一声不吭。那时,他一定念了五十块牌子了,我虽然站在他的身后,却从他的姿势中看出他已经受够了。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伍利,肯定一脸失望,因为伍利突然面露同情。然后,比利转头看我。可他的表情不是失望,而是目瞪口呆的惊喜。
他转向小铜牌,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上面的字,大声读出来。
——艾博克斯·艾伯纳西教授办公室,文学艺术硕士,博士。
我一脸惊讶地转头看伍利,意识到他脸上的同情不是给比利的,而是给我的。因为我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跟这小孩相处几天后,我本该更聪明的。但正如我说的:都怪我得意忘形。
好吧,如果意想不到的转折毁了你精心安排的计划,那你最好尽快邀功。
——我就说吧,小孩。
比利对我笑了笑,但略感不安地盯着门把手,似乎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胆量拧开。
——让我来!伍利喊道。
伍利走向前,转动门把手,打开了门。我们走进一个小接待区,里面有一张桌子、一个矮茶几和几把椅子。要不是里面另一扇门敞开的气窗透出一缕微光,这个房间本会一片漆黑。
——我想你是对的,伍利,我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看起来没人。
但伍利举起一根手指贴着嘴唇。
——嘘,你们听到了吗?
伍利指向气窗,我们都抬起头来。
——又来了,他低声说。
——什么来了?我低声回应。
——钢笔的摩擦声,比利说。
——钢笔的摩擦声,伍利笑着说。
伍利蹑手蹑脚地穿过接待区,轻轻拧开第二个门把手,比利和我跟在他的身后。门背后是一个大很多的房间。在长长的矩形房间内,从地板到天花板堆满了书,有一个立式地球仪、一张长沙发、两把高背椅和一张大木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小老头,就着一盏带绿灯罩的台灯,在一本旧旧的小本子上写东西。他穿着皱巴巴的泡泡纱西装,一头稀疏的白发,鼻尖戴着一副老花镜。换句话说,他看起来太像教授了,你不得不认为书架上的所有书都是为了炫耀。
听到我们进门的声音,老先生停下笔,抬起头,没有一丝惊讶或不安。——你们有事吗?
我们三人向前几步,伍利把比利又往前推了一步。
——问他吧,伍利鼓励道。
比利清了清嗓子。
——请问你是艾博克斯·艾伯纳西教授吗?
老先生把老花镜推到头顶,倾斜灯罩,以便更好地看清我们三人。不过,他立刻明白我们来这里是因为这个小男孩,所以他的目光主要集中在比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