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生儿育女,荣华一世。
还在今日,在元氏遭贬后,才以一尊牌位,抵消旧日一切?
“父亲眼中的阿娘,是个怎样的人?”
她的声音轻极了,仿佛怕惊吓到这祠堂中无声无息灌进来的风。
“你阿娘。。。。。。”崔溢一怔,陷入回忆,“她温柔婉约,才情犹在我之上,出门踏青常爱摘些野菜回来,做稀奇口味的各色糕点。。。。。。”
“父亲。”
崔黛归冷冷打断他,“阿娘不温柔,也没有才情,她平生,最厌恶吃野菜。”
说完这一句,她仿佛脱力般扶住门框。
下一瞬忽而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崔溢眼中的深情与美好,刺痛了她的眼。
人至中年,他依旧儒雅翩翩。
是侯爷,是家主,那双手,提狼毫握官印,风月与权柄都在。
唯独不去牵边关那位故人粗糙蜕皮的手。
所以,阿娘这一生,因这牌位便得圆满?
不能的,绝不能。
那些挨饿受冻、受人辱骂拳打脚踢的日子,做不得假,不可抹去。
哪怕阿娘想,她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答应用一个牌位抹去他的愧疚!
崔黛归脚下越来越快,快得身后的顾晏都要追不上。
“你做什么?”
顾晏一把拉住她,“不想做嫡女?”
“嫡女又怎样?”
崔黛归猛地挣开他,“你见过刁钻狡诈、谎话连篇的嫡女?”
“我生来就在边关,等了七年,等到阿娘死,埋进雪堆里,黄土一盖,也没等来什么。”
“冬日里一双草鞋下地,冻得指头掉了半截也不知。”
她抬起脚,“什么金链?我这少了小指的脚,戴什么都不会好看!”
顾晏立在原地,静静听着,抿紧了唇。
“我本不是那些闺秀,普通刑罚于我,是行不通的,所以顾大人——”
崔黛归嗤笑一声,“您又打算如何治我?”
顾晏深深蹙起眉。
他忽然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一厢情愿地送她嫡女之位,却未想过,她真正喜欢与否。
若如今迎关氏牌位进门,极力抹去边关私女的一切,那他又同那些高高在上、看尽笑话后随手施舍的人何异?
十八岁才得来嫡女之位,苦已受尽。
如今还要掩人耳目,来判她过往当真见不得光、不上得台、永远低人一等?
“我阿娘懦弱,我也懦弱过。从前午睡梦回,惟愿摇身一变,成为日日饱饭、人人羡慕的上京贵女。醒来却只有雪水果腹、偶遭风寒便是生死由命。”
“但如今,我不稀罕!”崔黛归咬紧了牙,“所有过往,都是我的。我不比别人差、不比任何人卑微!”
“做个寡妇挺好的,生前是关氏女,死后亦冠关氏名,她有名有姓,不叫崔关氏。”
崔黛归忽而仰头,望向西北,“我娘的好日子尽数在京中关家,她的苦皆在生我之后。。。。。。若我是她,便不会在此时进门,将自己变成永世屈居元氏之下的继室,只为让害了她一世的女儿有个嫡出身份?”
“不、不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