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溱出府时,觉得外头格外闷热,以为夜间要下雨,却不曾想天已幽暗,依就没有响起雨声。
康成帝的嘴唇还在颤抖,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吐不出字眼,那双眼瞪得很大,像是要脱眶而出。
卫溱无视他的急切和愤怒,将欲要出口的恶毒话语咽了回去,静静地等待。
半晌,康成帝抬起的手无力垂落,僵硬地搭在身侧。那手背上满是沟壑,看着狰狞。
不知过了多久,卫溱才抬起手,轻轻地捂住了康成帝的眼睛,他的尾指抵在康成帝的鼻前,没再察觉到呼吸。
“恭送陛下……”他合上康成帝的双眼,“殡天。”
碧云合站在殿外,被闷出了一身的汗,他抬袖擦拭颈上的汗,顺带将下巴处的泪也擦去了。
“碧公公。”卫溱出了承德殿,望向碧云合通红却平静的眼,“进去陪陛下说说话吧,你是贴心人。”
“奴婢伴在陛下身边几十年,说过不少的话,此刻便罢了。”碧云合拭泪,“奴婢将为陛下整理御体,便行国丧。”
卫溱点头,顿了顿才说:“我初入京都时,公公为我行过方便,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国丧后,我可破例,送公公去想去的地方,颐养天年。”
“谢公子开恩,可奴婢没什么想去的地方。”碧云合温和地说,“奴婢为公子行方便,是因为容公子看重公子。”
碧云合没有伴在康成帝身边之前,只是个普通的小宦官,身家性命全由宫里的主子说了算,主子若不高兴,他就算是恭敬地跪在道旁磕头行礼,主子也要骂他“以下犯上”,再要了他的命。
那年把他从棍杖底下救出来的是先太子,给他伤药的也是先太子。他不认得那药,后来去御医院问了,老御医说那是上品贡药,是先帝赐给先太子的,连皇子和娘娘们都没有那份殊荣。
他将药瓶供了起来。
隔了大半年,他才又见到了先太子,先太子已经不记得他了,也不要他尽忠。不过先太子觉得他懂事又安分,给了他门路,让他进了十二监,否则后来伴在陛下身边的,恐也不是他了。
“先太子纵然对公公有恩,可公公也尽力还报了,无需受此束缚。”卫溱说。
“救命之恩,舍身不能报。”碧云合说,“陛下待奴婢有栽培庇佑之恩,奴婢亦不能报,望公子成全。”
“……既然公公心意已定,我自当成全,公公请便。”卫溱说罢转身离去。
碧云合站在高台之上,静静地看着卫溱远去,直至再也看不清为止。
卫溱一路行至小宫门,撞见了来宫中巡防的禁军统领关雁。
“公子。”关雁示意巡防队先走,上前行礼,“公子可是要回府了?”
“不错。”卫溱说,“统领今夜怎么入宫了,以往也不需要你亲自带队。”
“是我的师弟,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冯司衡与我说的。”关雁顿了顿,“他说近来不太平,让我要多上几分心,所以今日我便也入宫了,这段时间我会亲自带队。”
卫溱从这话中听出了点信息,他笑了笑,说:“统领辛苦,我——”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尖啼响起,两人闻声抬头,看见一抹白光从西边划过。
“那是锦衣卫的传信筒之一。”卫溱垂眸低喃,“蚍蜉撼树,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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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启的近卫刚翻入院墙,就成了新鲜的尸体,被重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