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翎卿终于被放下去,挨着枕头可以入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这会儿本就是人最困倦的时候,身上又累,他眼睛刚阖上,世界就变得昏沉朦胧起来。
只是身旁是空的。
眼皮外总觉得有东西在飘,他勉强睁了下眼,见到亦无殊掌着一盏灯,星豆火苗照亮他的下颌。
“……你在做什么?”
“不是要我给你画张画吗?”亦无殊身上披着一件单薄外衫,单膝跪在床边,落下的阴影将翎卿全然盖住,将灯举远了些,不去晃翎卿的眼,“没事,你睡你的。”
翎卿垂着的眼皮缓缓睁开,低声说:“要这么急吗?”
“嗯?”
亦无殊在床边一把椅子上坐下,膝上放着块板子,将纸铺开在板子上,仔细将边角固定,抬眸时却见深深床帷后,刚才还快要入睡的翎卿仍旧看过来的眼。
“刚才说什么了吗?”
他刚才没注意看。
翎卿目光半掩在睫毛下,半边脸挨着枕头和发丝,又有半散的床帷遮挡,其实看不大清他的神情,只觉得晦涩难言,唇线压平成了一条线。
亦无殊将他前言理了一遍,压着纸的指节硌在板子上,轻声道:“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翎卿眼中积郁的情绪一松,被子下轻微起伏了一下,方才紧绷着连呼吸都没了,这会儿得到答案,捏紧的手指卸了力。
亦无殊将东西放下,走回床边,将人抱入怀中,“是我考虑不周,今天不画了,你睡吧,那人还有些古怪,暂时不会走。”
“那人要是没古怪呢?”
这问题就很有些钻牛角尖了,总归结果都是不走,但他好像就非要问出个原因。
要是那人身上没有这么多疑点,证据确凿,那亦无殊是不是很快就要将人除掉,然后自己也跟着离开?
亦无殊低下头,“那我努力多活几天。”
这就是他的答案。
不会因此停下脚步,但他可以多坚持几天,哪怕结果是下一个轮回时情况更糟。
完全不出意料,翎卿斜倚在他身上,还有些疏懒。
“你祈祷你别变傻子吧,不然你完了,不把你往死里折磨,我就把你的名字倒过来写。”
“好。”亦无殊含笑道,“还睡吗?”
“被你气醒了,”翎卿推了推他,“为什么不画了,接着画,我看着你画。”
亦无殊要起身时他又把人拉住,“就在这画。”
“太近了。”
“我禁不起细看吗?”
“我是说,”亦无殊抑着笑,“颜料容易弄到你身上去,气味也不好闻,不大方便。”
可翎卿还是不放人,“就在这。”
亦无殊分不开身,只得顺着他在床边坐下,隔空取物,将东西拿过来,提醒翎卿,“那我可要开画了。”
翎卿嗯了声,也不说让开些,或者躺回去,好让他看清楚,仍旧倚在他肩头。
他口中说着醒了,可看人画画这事本就考验耐心,翎卿生平就没长出过那东西,唯一挤出来的一点、称得上耐心的东西,全给了宁佛微,就为了埋葬自己。
至于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