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四处转了一圈,先尝遍此地的酒与肉,又过几眼当地的灵动姑娘,皆不惹人厌,好算是讨他满意了。但出于狐狸的谨慎多心,他还是离了城,在远郊的桃林中置办了一套老院,邻里不多,零星有那么几户,多为农户。
自然,他也未忘给幼崽请个奶娘来。那奶娘初来乍到,先问了他孩子叫什么,娘在哪。他这才想起曾在襁褓中见过一块玉,背后雕龙,正面刻的大抵是个人名。
“烈成池,没爹没娘。”
“烈…皇姓?!”
伏?抬起眼皮子瞥了半眼,料这名字是有什么说法,又面不改色地改口道“你听错了,他叫成池,姓伏。”
奶娘讪讪地看了他两眼,把头一低,只好当两耳不闻,思是不敢细思的,谁敢往皇亲国戚那头想。
起初,奶娘把伏?当孩子他爹,成日担忧得很,生怕没伺候好小孩儿,惹了金主的不惯眼。后来她才发现这孩子大抵真不是伏?的,他本人是半点儿不上心,成天里睡到日上三竿,要么就游手好闲地逛,要么就倒头再睡一觉,好似这屁大点儿的锦悠城就把他这尊大神给困住了似的。
有天还更是离谱,竟问她喜不喜欢、要不要把这个孩子抱走,然后别回来了。
奶娘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说自己家里还有两个土孩子要养,收不起这个金贵的。
这位金主当即愁了脸,倒头又继续睡了。
人间的日子就靠睁眼闭眼,任他快如流水,待到伏?来锦悠城大睡的第四年,竟是遇着了熟人。
那天,他闲来在锦悠城的主街晃悠,盘算着买只栗子鸡回去,听到远处丝竹声扬,琵琶缓响。他驻足那么一观望,看见两匹白马在前,坨着华贵的红鞍,几位壮士肩抬着锦缎包裹的软轿,随身丫鬟正往主道两旁大张旗鼓地抛着紫粉的花。
这阵仗头一次见,也不知来者何人,又是什么习俗规矩。
伏?正想着,轿中的姣艳女子怀中抱着玉琵琶,从轿中探出身来,朝众人招手,露出一截如脂的美人背。人群中嘈杂声更甚,道说凤鸣坊买来的花魁真是国色天香,伏?却隐约从胭脂水粉下嗅出股轻微的、熟悉的妖气。
那女子抛头露面,极为享用众星捧月的待遇,玉指在众人眼前摇来晃去,十分地矫揉造作,似是非要跟每个人都打遍招呼才够快活。然而,就在她转过脸不经意间地看往伏?方向时,满面的春风居然蓦地静止了。
“好久不见,冷月环。”伏?两手抱肩,自是认出了她,用心念朝人打了个招呼。
“?哥……这么巧。”
“被一群大汉抬着,好不好玩?”
“……不好玩。”
冷月环是狐族中旁支的后代,还是那一支里最贪玩、最有蔫儿主意,最一根筋的丫头,但凡起了什么鬼心思、怪念头,就是八匹马、千百只公狐狸也拉不回她这头倔驴。
伏?初次见到她时,还是八十多年前。那时她还小,白白的,软软的,一双狐眸特别灵动,弯起来像天际勾月,它们那一支都随冷姓,族中长辈就为她起名叫冷月环。
想来二十多年前,合该刚好是她成年了,他伏?本该回妖界赴她一场成年宴的,结果那日他顾着与大长虫赌酒,给忘脑后去了。再之后,姑娘家家的长大了,没幼时好逗有趣,伏?自是也去得少了,哪想竟在锦悠小城里以这种光景给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