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缘的目光落下去看着那只朝他递过来的布满旧伤的手掌——准确地来说,是看着裴渡手心里的那把瓜子,少年翠瞳很明显地微微扩大了一些,点缀着亮光的碧泉中央波光粼粼,像某种猫科动物在震惊或欣喜时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连脑袋上的绒毛都随之翘了起来。
裴渡再次走近了一些:“真不认得?”
沈缘回过神来,仔细地盯着面前这张脸看了一会儿,脑子里有些许混沌,可当那股诡异的沉木香气飘过来,叫他的灵敏嗅觉感知到的时候,沈缘已经完全确定了:他就是裴渡。
是师兄。
“师兄。”沈缘轻轻地开口,下意识伸手将郁长烬搂抱着他的手臂用力推开,然后像只滑溜溜的泥鳅一样从郁长烬臂弯处的缝隙间滑了下去,双脚踩到了实地上:“我认得。”
郁长烬手臂一空,刹那间只觉胸口一阵冷风拂过,眨回眼的瞬间,他怀里那只方才还捧着梅花枝绽开笑颜乐呵呵的小猫已经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站在了裴渡面前伸手探向前方,似乎习以为常地从裴渡掌心里抓起了那把瓜子。
“沈缘?”郁长烬垂下的指节慢慢收紧,他看着少年伸着一根手指低头,专注地在掌心里那把瓜子之间戳了半天,最终挑选出了一颗胖圆胖圆的,仰头伸手喂进了裴渡嘴里,如同做过无数次,像对待最亲近的家人那般熟练。
沈缘置之不理,只是仰头:“给你吃。”
郁长烬的神色慢慢沉下去,身边碎雪挟着渐起的风暴暗流涌动,在他的心脏里激荡起万里波涛,男人的下颌线绷得越来越紧,之前与沈缘亲近时他所享受着的少年的依赖,不再能够继续维持他对裴渡的轻视。
这个名字,他并不熟悉。
而这江湖上让他不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入他的眼三尺之内,如果来者是萧铎也就罢了,他的父亲曾经与无涯阁萧阁主有过旧恩,只是这恩情后来算尽,两方便也再没了任何来往,如果是萧铎,他自然可以很平静地向这位阁主要人,萧铎不可能不给他卖这个面子。
但是,裴渡……裴渡到底是谁?
他又是如何拿到无涯阁的?
郁长烬越想越是气恼,只想将自己的猫捉回来搂紧在自己怀里,把他每一簇漂亮的毛发都遮盖住,不让任何人看到——可是他的猫,还有另一个更依赖的主人!
现在这个叫裴渡的,要把他的人抢回去。
“沈缘,”郁长烬压低了声音,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柔和下去,哄着那个仿佛根本没觉察到这气息之中的风暴的少年,道:“快回来。”
沈缘这次倒是有回应了。
回应是他也被递了一颗焦糖瓜子。
不一样的是——他的不是被千挑万选出来的,而是随随便便的一颗。
沈缘站在原地没动弹,只是做了这番莫名其妙的动作后,便又捧着那把瓜子仰头盯着裴渡看,他的口味一直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最开始的时候,他被裴渡从那个阴暗的地牢里抱出来,依旧改不了吃生肉的习惯,常常弄得满手血渍。
后来裴渡叫人给他做了许多看起来特别漂亮的食物摆在他的面前叫他一个一个地尝试,沈缘直截了当伸手捏着那些东西尝过一遍后,却对桌子旁边显然是下人当零嘴儿吃的焦糖瓜子情有独钟。
后来裴渡就保持了这个桌子上常有一盘瓜子的习惯,就算是他出来做任务,也不忘给他装一袋,只是那袋东西被卫翎发现拿走了。
“去吧,待一边吃。”裴渡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在郁长烬难看的脸色上潦草扫过,眉睫轻挑,随及对着少年命令道:“离远一点儿,吃完了再回来,把手清理干净。”
沈缘乖乖点头:“好。”
但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郁长烬神色冰冷如霜,连忙伸手扯住了沈缘的手臂,想要将人拉进自己怀里:“你这是什么口气?命令我的人?!”
裴渡挑眉:“你的人?”
“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