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明亮眸底映了窗外晶莹雪光,微曲的睫上尚还点着湿漉漉的水雾,他低头看着自己泛红的手心,好半天都未能回过神来,只觉察到了掌心中央酥酥麻麻的滚烫热意,郁长烬托着他的手,矮下身去轻轻地吹,他这不像是在握着一个人的手指,倒像是小心地捧了一颗易碎的珍珠。
殿中炭火烧得足,温温暖意打在少年肌肤之间,却又像是不忍亵渎高山白雪,只小心地依偎着他,在旁边萦绕,郁长烬的身体与他相连,自然只觉着沈缘相较郁他略有些体寒。
“问你话呢,疼不疼?”郁长烬咬了咬唇内被打出血的那块皮肉,又挺直了上身让自己的胸口和少年的躯体近了一些:“你那么用力,昨晚手上的伤还落了点儿痕迹,纵然已经用了药也不可这样胡闹的,说不准手心明日要肿了。”
沈缘慢半拍地抬起头:“我没有用力。”
没有用力?
好,内力不算用力。
郁长烬心头像撩了一把狗尾巴草,弄得他直想要没好气地笑出声,可待到看见少年那双纯净翠眸,分明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却又把那声笑压了回去:“这说不好,教主给你揉一揉,要是真肿了,就又得涂药。”
沈缘摇了摇头:“不会。”
郁长烬摸着他脸颊处浅浅的牙印子,忍不住捏起两根手指揪了把少年侧颊边白皙的软肉,他本意只是觉着沈缘可怜可爱,叫人喜欢得只想把人藏在胸口里,所以才没禁住做了这番动作,却未曾想到叫沈缘把这一招也一同学去了。
“哎……”
沈缘把这一招学会了,于是伸手做着和他一样的动作,捏着郁长烬被打出了红掌印的脸,却不晓得像郁长烬一样控制力气,那两枚染了颜色的指甲都深深地陷了进去,掐出了两个月牙儿红痕:“好硬……教主的脸,我捏不住。”
郁长烬把他作乱的手扯下去握在唇间细细吻着他的手指,又笑道:“当然是你更软一些,哪里的山水把你养成这样的?”
沈缘没怎么听懂他说的话,只把自己的手缩回来攥紧了,轻轻地握成一个拳头抵在郁长烬胸口:“教主。”
郁长烬退开一些,用膝盖支撑着自己整个身体,叫沈缘勉强算是在这场持续了一个时辰的情爱里稍稍歇片刻,听见少年轻轻的声音,他低下头去:“怎么?”
沈缘抬起眼睛,认真道:“我还是生气。”
“我想走,可你总是不让我走,很多次,每次都……骗我,我走到山门前,你就叫人把我捉回来,那么多人守着……我打不过。”
郁长烬没忍住笑了,他没告诉沈缘就算他真的和那些暗卫动了手,想要突破重围离开玄冥教,暗卫也不会回击他一根手指头的,沈缘的确太单纯天真,所以才看不透真情假意,总是被他骗成一只着急团团转的小猫。
“那怎么办?”郁长烬问道:“再来发一次脾气?右边还没打,不如弄个对称的好了,等明日那些下属问起来,教主替你逞个威风,回头在玄冥教给你安排个职事做,可好?手底下的人你自己来挑,有一日能打过了,我自然不再拦着你。”
沈缘已经学会不上当了,他道:“不。”
“我发脾气你也不让我走,教主就是不想让我走,你想把我困在玄冥教里面……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叫我离开。”
“……怎么会?”郁长烬的眸低下去,他只知道沈缘单纯可爱的很,却未曾想他的脑子是十分聪明的,只前前后后将那些事这般梳理一番,那条逻辑线慢慢地清晰起来,这份来自少年纯净真挚的信任便已经轻而易举地消失不见。
沈缘不再信任他了。
郁长烬不禁有些后悔,可悔恨这种东西向来产生在叫人懊恼的事发生之后,再想挽回这一切,可不仅仅是剖开心脏叫他看分明那里面滚烫的血肉这样容易,他把沈缘当成好哄骗的小孩子,可纵然真是个没长大的娃娃,也或许听过“狼来了”的故事。
郁长烬沉默着,直把心脏坠疼了才和沈缘商量道:“我回头不忙了,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如果你是想回卫家堡完成萧铎给你的任务,我替你做,行不行?”
“过几日我叫人去一趟无涯阁和萧铎说一说,我把你要来……”
……
“我讨厌你。”沈缘出声打断了他。
少年分明不晓得什么叫爱恨,也不明白心里那股又酸又涩的感觉其实是叫做委屈,他的心绪和那双眼睛一样纯净,如同天空中高悬的皎洁明月,只照着着俗世间庸客来来往往,在地面上用黑乎乎的影子模仿着那些人的动作。
他不通情感,分明只会模仿,却偏偏……仿出了这么一句比刀锋还利的话来,的确是狠狠地扎进了另一个人的心坎儿里,让郁长烬刹那间完全当真,痛得他的呼吸都停滞住了。
“……讨厌我?”郁长烬的嗓音低哑沉重,带着浓郁的戾气,那阵在半空中飘荡了很久的温情暧昧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他摸着沈缘漂亮的腰脊,只觉着这人的躯体有些冰凉……他自己那份燃起的心火,也被浇灭了个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