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满室只剩下如死一般的寂静,周遭的空气被炭火的灼热气息包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昏昏火烛的黯淡光线照在少年单纯的眸上,似是在他的瞳孔深处点起了一簇将明将灭的火苗。
“无涯阁阁主,你认识他。”
“对吗?”
郁长烬握着床榻间的绒褥,指节紧紧地蜷缩起来,他看着这个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年,目光慢慢地扫过沈缘碧翠眼眸,这双眼睛在昏暗之处也亮亮的,其中隐含着某种期待,一如往常那般纯粹无暇,可郁长烬此时不知怎么的,忽然有些看不透他了。
沈缘蓦地反应过来当初裴渡对他的嘱托,可此时再改口却是早已经来不及了,郁长烬墨瞳深邃,死死地盯着他,像是要拨开他脸部表层的皮肉,彻底看到内里的构造——他根本不是在问话,他是早就从那句下意识的话里拿准了答案,在寻求一个最终的结果。
“怎么不说话了?”
一只手带着滚烫灼热的温度,慢慢地顺着沈缘的肩膀覆盖在了他的侧脸上,高大的身影倾压下来,遮盖了所有烛光,郁长烬笑容淡薄,他捧着少年的脸颊,捧着那颗透亮的珍珠,语气中带上了似有似无的威胁:“他不叫萧铎,叫什么呢?”
“乖,你告诉我,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沈缘想摇头,脸颊却被郁长烬捧着不能动弹,只像只湿了绒毛在岸上甩脑袋的小猫一样,发丝轻轻地随着细微的动作摇晃了一下,他轻声道:“不能说。”
郁长烬沉下眸:“为什么不能?”
沈缘道:“不可以。”
少年神思回笼,如今早已经不好引导诱骗了,郁长烬定定地看着他,忽觉那枝长在他花园里的小牡丹正被群狼觊觎着,这其中浑水模糊,到处都是想摘取芬香花瓣的野兽,前有卫翎,后有萧铎。
郁长烬真不知道他是该夸一夸沈缘有本事,还是任由自己发疯做出前世那样囚禁他的事,却获得凄惨无可挽回的结果——前世的那场雪太厚重了。
绵延不绝,万里冰川。
空谷回音阵阵作响,佛祖听不见他这样满手血腥,肮脏至极的魔头唯一的祈愿,他只是看着,看着少年躯体僵硬无声,看着自己和沈缘一同溺死在刺骨冰河里。
思及至此,郁长烬再度压下脾气,他晓得或许沈缘是太过于单纯,因此对于这世间情爱并不通透,他知道这江湖中人不会有真正孤身只影的,但若是沈缘真的无亲无故就好了,他便可以将这人彻底地,无声无息地圈禁起来。
不会有任何人来抢走他。
郁长烬捧着沈缘的脸,低下头去咬了咬他有些泛红的挺翘鼻尖,复又温声问道:“那可以说什么?能说的,你就告诉我。”
沈缘鼻尖微痛,他恍然一下闭了闭眸子,轻轻地哼唧了一声,略长眼睫遮住眸底亮光,怎么看怎么委屈可怜:“不要……”
郁长烬问:“不要什么?”
沈缘抬起眸,轻声道:“……不要咬我。”
郁长烬笑道:“不咬你。”
“我不是说了?”他缩紧手心,轻轻地挤了挤小猫的脸颊:“你回答得叫我高兴了,我就放你走,你不是想去找卫翎吗?我让你去找他,可不可以?”
“我……只能说一些。”
沈缘完全未发觉他已经慢慢地走进了郁长烬建造好的金笼子里,相比于通透人情世故的江湖客,郁长烬的生活环境较旁人来讲更加复杂,因此也更能看透人心利用情感,这样的欺骗方式,对于沈缘这样单纯天真的人来说,已经够用了。
郁长烬笑意更深:“那你就说这一些。”
沈缘仰起脸,双臂轻压在膝间,因动作缘故,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几乎将整个上半身的力气都压在了郁长烬捧着他脸颊的那双手上,他犹豫着慢慢道:“那我说了……教主就让我回卫家堡,对不对?”
郁长烬薄利唇角勾起:“对。”
“我一个玄冥教教主,你难道还怕我不信守承诺吗?你说得叫我高兴了就好,教主最宠你了,自然什么都应你。”
沈缘满心信任,像鸭子一样的声音都变得有些许轻快,他歪着脑袋用自己的脸颊贴了贴郁长烬的手心,道:“嗯……阁主的名字,不能说,他不叫我说的。”
郁长烬紧了紧手指,不慎在少年白皙脸颊边上印出一道粉红的痕迹:“说别的。”
沈缘道:“他教我认字,给我吃饭,然后……让我扮作舞女去卫家堡找卫翎。”
郁长烬问:“找卫翎做什么?”
沈缘道:“不能说。”
“除了卫翎,谁都不能说。”
郁长烬笑了:“我可没听说无涯阁和卫家堡有什么亲切感情,萧铎让你扮舞女去卫家堡,难不成是叫你去刺杀卫翎?”
少年翠眸微动,猛地抿紧了唇。
郁长烬挑眉:“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