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安的性情和这个家庭中的任何一只虫都不太相像,他不张扬却也不过分内敛,情绪外放的次数屈指可数。
在很多时候,乃至于到了最危险的境地,这只雌虫都是十分冷静温和的,他可以游刃有余地在圆桌上做一针强效中和剂,把完全对立的阵营打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们厮杀,搏斗,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立场争论不休,到最终哑口无言,西里安依旧平静,他的性格沉稳到像激不起一点涟漪的湖水。
但他的平静在今晚被弟弟打破了。
小雄虫靠在他怀里,在昏暗之中轻声回复了他那长长一串忏悔的言论,他说:“我知道哥哥是怕我离开,所以才那么做的。”
西里安的手臂下意识紧了紧,他不愿让维尔拉注意到他那滴代表着软弱的眼泪,于是手掌顺着雄虫脊背上移,将他的脑袋扣起来,哑声问道:“怎么还没睡?”
沈缘探出手臂拥抱住他:“只是哥哥以为我睡了而已,我刚才尝试了一下用精神力屏蔽气息,你没有察觉到。”
西里安将自己喉咙中的酸涩压下去,又把小雄虫带着痕迹的手臂塞回绒毯中,让弟弟再次成为一个被包裹的蛋:“很晚了维尔拉,你该睡觉了,你答应哥哥不会熬夜的,换睡衣回房间睡吧,哥哥去给你拿,白色的好吗?明天早餐吃……”
迎着维尔拉抬起眼睛看向他的目光,西里安骤然回神,他的瞳孔在黑暗之中紧缩了一下,堵在胸口处的那股气流从嗓子里涌了上来,遏止住他剩下半句话。
“……”
西里安沉默片刻:“抱歉。”
“哥哥忘记维尔拉已经恢复了,应该……不再需要我这样,监视控制着你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
“好。”沈缘轻声道。
西里安指节间动了动:“什么?”
沈缘仰起头,轻轻地贴了贴雌虫冰冷的脸颊:“我说好,哥哥,我要穿白色的睡衣,明天要吃哥哥做的早餐,还有……但是我现在不困,这件事不好。”
西里安轻声道:“做你自己想做的,维尔拉,我只是习惯了这样对待你,以后会改正的。”
沈缘轻哼一声:“那我现在不要睡觉。”
西里安沉默片刻:“好。”
雄虫再次贴上哥哥的侧脸,用自己温热的颊肉蹭上去,像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里那样,在雌虫的身上挂着闹脾气,他得寸进尺继续要求道:“就算我现在已经恢复了等级,哥哥也不许不管我,你要继续保护我才可以,你答应我的。”
西里安捧住他的脸颊:“是,哥哥答应过你,就算往后你有了雌君,哥哥也会保护你。”
沈缘问他:“那你有了雄主呢?”
西里安低声道:“不会。”
“我不会去寻找一只雄虫来做我的雄主,我为我亲爱的小维尔拉而活着,其余的任何虫都不会越过你,哥哥即将湮灭之前,会为你准备好一切的。”
一只雌虫这样的誓言可以超越生死,直到海枯石烂都不会消散,如果维尔拉真的希望西里安将来好好地活着,那么他应该劝说自己的哥哥去寻找一只足以与他的等级匹配的雄虫缔结婚姻,从而打破虫神对雌虫降下的精神力暴-乱诅咒。
但是……
但是他不想要另一只虫来分享自己唯一亲虫的爱,这对本就该以雄主为第一尊位的雌虫西里安不公平,对他假想的哥哥的未来雄主也不公平,西里安是他最后的避难所,是这世上唯一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属,他不想把这段血缘割舍去一半。
“我想雄父雌父。”沈缘把自己的脸颊滑下去,像一团软软的水晶泥一样瘫在了西里安的膝盖上,雄虫的脚尖从毯子里坠下去,露出那只被两只雌虫过分把玩过,还泛着热意的纤细脚腕。
“我也是。”西里安道,他把雄虫的脚腕重新塞回来,不厌其烦地再次将他裹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弟弟小腿间未消的暧昧痕迹。
雄虫的声音有些丧气下去:“如果雄父雌父还在的话,那我就可以很理所当然地劝导哥哥去寻找一只雄虫了,所有的雌虫都要有雄主才可以……说不定我还能和哥哥的雄主成为一起玩游戏的好朋友,我现在都还没有雄虫朋友呢……好吧苏希算一个。”
“但他玩游戏太菜了,每次都要让他的雌君代打。”
西里安静静地听完了他这段发牢骚的话,迎着昏暗的热意,他慢慢低下头告诉怀里的雄虫:“我也希望雄父雌父还在我们的身边,但哥哥不是这么想的。”
沈缘抓着他的领子从一滩泥重新变回一只虫:“那你怎么想?其实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哥哥做军雌应该可以很快升到统帅的位置,正好可以接雌父的手,追求自己的信仰也好呀。”
“我是想,”西里安轻声道:“我想如果雄父雌父还在,我想如果没有这些事的话,维尔拉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爱了,不会只有哥哥一只虫。”
他说:“我自以为是,把你圈禁在身边,忽略了维尔拉的想法和意愿,我控制欲太强,总是干扰你的选择,我自大无能,只会事后补救,将禁锢在你身上的绳索拉得越来越紧……因为那件事,哥哥一直在后悔。”
“维尔拉本来可以不受到伤害的,这些都是我的疏忽,在你打那些延续生命的药剂时,我假装冷静,和你说着平常的话,装作不在意你的疼痛,其实……”
沈缘接过他的话:“其实哥哥最心疼我。”
西里安隔着一层黑暗看着自己的弟弟,心脏处有什么东西要穿破皮肉喷涌而出,再冷静,再平和,那么多场面练就的沉稳虚伪,维尔拉一句话就能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