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界的殿内,烛火摇曳。
壤驷胤慵懒地靠在华贵的座椅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弄着手中的红珠,微垂着眼睑,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周身散发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气场。
百里锦书说完话,迟迟等不到回应。
她看见壤驷胤手中正把玩着一颗的珠子。
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珠子在他的指尖灵活地转动,壤驷胤的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似乎世间万物都已被他隔绝在外,再无任何事物能入他的眼。
百里锦书已经多年未见此人,只是他身居境主高位,难免有场合会见到。
壤驷胤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从前没有过的狂傲,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邪魅。
他微微抬眸,扫过百里锦书时,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如今的壤驷胤,早已不是百年前那个被君父和兄弟桎梏的落魄皇子。
往昔的隐忍与屈辱早已消失。
壤驷胤:“不是我救的你,你感谢错人了。”
百里锦书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双手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抬眸,目光坦然地直视着前方,眼神中透着几分豁出去的决然:“鬼主愿意收留我们母子,也是恩情。”
她脑海中浮现出百里音。
她费尽心思、机关算尽爬到高位,如今随着百里帝君归来,一切荣耀与权势瞬间化为乌有。
曾经那如利爪般的势力,在帝君归来的那一刻,惊恐地缩了回去,那曾沾满鲜血、锋利无比的利刃,如今却狠狠倒插进了自己的掌心,自食恶果。
百里锦书何等聪明,当初壤驷胤提出解除婚约,她没有哭闹质问,没有丝毫纠缠。她平静,波澜不惊,收下了他的赔礼。那玉质神器入手微凉,触手生温,流转着奇异的光芒,一看便知非凡品。
她拿着神器,转身便献上夹谷,顺利登上了君后的位置。
当初灵墓之中夹谷皓槿的死,是百里音为了自己夫君能够登上帝位干的,可她万万没想到,夹谷皓尘竟是个如此不堪的废物,就算费尽心思,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想起当年,她骨子里的确有高傲。彼时,两族开始提起两人的婚事,可在当时的她看来,壤驷胤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皇子,哪里能入得了她的眼,而夹谷皓澜,殷勤得像喜鹊,整日围绕在她身边。他每次出现,手中总会捧着精心准备的礼物,或是稀世的珍宝,或是她随口提到便心心念念的小物件。
从前他的眼神里满是讨好与爱慕,只要百里锦书轻轻一笑,他便如同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奖赏。
百里锦书享受着这份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巧笑倩兮,便轻易地将夹谷皓澜的心牢牢攥在手中。
于是,在众人的艳羡目光中,她莲步轻移,笑意盈盈地选择了夹谷皓澜,仿佛这是一场她稳操胜券的结局。
说她对夹谷皓澜有何真心,也是没有的。
她的孩子出生后,她第一次将那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抱在怀里,本以为会心如止水,可当那柔软的小身子依偎在她怀中,本能地寻找着温暖时,她的心猛地一颤,有陌生,有困惑,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她觉得自己的心坚硬如铁,不会被这小小的生命所左右。
当孩子第一次冲她露出无牙的笑容,当那稚嫩的小手紧紧抓住她的手指,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从那一刻起,她就被自己的骨血锁住。
可这感觉,竟也不那么讨厌……
百里锦书脑海中回想着过往种种。
百里音比她醒悟得早,才不将希望前途放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只是她运气不好。
百里锦书觉得她能带着女儿逃出夹谷,证明她的运气还可以。
她对壤驷胤,实在没什么深厚的感情,没有爱意,没有眷恋,有的只是冷静与理智。曾经在她心中,这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罢了。
“当初那纸所谓婚约,不过是大人们一时兴起的戏言,没想到长大后竟被翻来覆去地提及,的确可笑。”
百里锦书身姿端庄地跪在地上,双手交叠放在膝头,面上带着几分感激与诚恳。她微微欠身,红唇轻启,声音温婉又带着一丝恳切:“如果鬼主以为我会拿着从前的事纠缠,我不会的,您救了我们母子,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壤驷胤靠在椅背上,神色淡然,随即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开口:“我说的是事实。不是我救的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沉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眼神平静地看着百里锦书,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显得有些疏离。
实际上,壤驷胤对百里锦书的印象确实不深。
他微微眯起眼睛,思绪飘远,脑海中关于她的画面模糊又零碎。
为了能让钟离月华毫无顾虑地嫁给他,他事事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