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姮看一眼谢庭训,心急如焚,等得有些不耐烦。正要继续催促,便见不远处的谢庭训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嗓音依旧温柔镇定,“蔡医工,看一看这孩子。”
医工微微一愣。
这孩子已经死了,怎么……
但他的视线落在女童的尸体上,很快皱起眉毛,快步上前检查。过了一会儿,他擦干净手,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周围,还是说道:“不像是吃了腐坏的食物,倒像是砒霜中毒。”
人群轰地一声炸开。
精神恍惚的妇人也骤然回神,追问道:“砒霜中毒?”
蔡医工连忙道:“并无十分把握是砒霜,还是要府衙的仵作详细检查过后,才可确定。但症状来看,是吃坏了饭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她吃的,是谢家施舍的粥水。”妇人喃喃自语,抱着女童冰冷发僵的尸体兀自落泪,哽咽断续说,“那是……我在谢家济善堂外,跪着求了好几个时辰……才……才买来的粟米。”
“那就么一小碗,满……是沙子石头。”
“我……我给她一粒粒挑出来,熬了粥,盼着她昨晚睡个好觉,不要饿得睡不着悄悄哭。”
“草姑却非要我先喝……我打了她几巴掌,她才肯一个人喝光……”
这个母亲说得断续,却催人肠断。
但有人瞧着地上女童的尸体,却还是忍不住指责她。
“何不去正规米行买?”
“谢氏的济善堂尚未开张,就算开张了也不会卖米。能买到的,自然也是仆人偷出来的边角料,谁知道能是什么东西?”
“来路不明的东西,怎么敢给孩子吃?”
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是为了惋惜死去的草姑,却一字一句往草姑母亲的心窝子上戳。她听着众人的言语,眼泪渐渐干了,将头埋进草姑冰冷的怀中。
好久,才听见闷闷的嘶哭声。
“我只有一文钱。”
“偷来的……一文钱……”
她紧紧抱住草姑,枯瘦的双臂上满是淤痕,仿佛无声诉说她为了这一文钱挨了多少打。可一文钱,在米行根本买不到米,也买不起任何寻常能果腹的东西。
怎么能不恨谢氏呢?
她只有一文钱,一个视若性命的女儿。
她什么都没了。
“寻常人买不到砒霜。”阿姮也觉得不忍,却还是清楚明白地说,“我们谢家的人就算再坏,也不会平白去下砒霜毒杀人,惹上官司砍头。此事多半是有人陷害,你和孩子,只是他们……”
“阿姮。”谢庭训打断她。
阿姮不再说话,也觉得残酷。
活生生一个人险些死在自己眼前,没人能不动容。
何况她身前还有另一条早已无法挽回的生命。
人群更是一片轰然。
若当真是砒霜杀人,明显就是有人暗中陷害谢家。
谢家确实犯不着做出这种事情。
“此事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谢庭训声音有些轻,语气却很坚决,“到底是砒霜中毒还是米粮腐坏,还有卖给你粟米的人是谁,我都会一一查清楚。”
“只有一件事,你肯不肯信我?”
妇人看向谢庭训的目光很复杂。
她当然信不过谢庭训。
可大抵只有此时此刻,能有谢庭训做一个许诺,换做别的士族男女,绝不会多施舍给她多一个目光。
她没有选择,只能点头。
“好。”
得了妇人的回答,谢庭训才让人将她带走,妥善安置。而一侧的阿姮早已挥退不长眼的管事,扶着谢庭训,快步朝着济善堂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