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身瞥见美人榻上值夜的紫萝酣眠如婴儿,羡慕不已,索性执了灯烛,寻思起夜后再回来熬。
言朝兮推开半间门,院中月光如潮,一棵丹若寂静伫立在东处墙角,树影婆娑。
它已然结果,饱满的果籽撑开薄皮,整只丹若果“啪嗒”一声随风落在——隔壁院里?
言朝兮赤脚踩上院中丹若,结痂的脚掌磨过树皮,她怔怔看见琉璃灯晃过雕花窗,那个在树下剥石榴的青衣少郎身影被拉得很长。
“沈二?”言朝兮试探道。
那少郎微微掀起凉薄眼皮,下一刻装作见她十分欣喜的模样,欲喊她名讳却张口结舌。
宋惜霜素色裙裾扫落夜露,发间木簪将坠未坠,一下便从墙头跳下:“叫我言姑娘便是。”
“太巧了,言姑娘,我竟不知还能在这遇见你。”
才怪,他腹诽道。
沈昙才不会告诉言朝兮,自己为了与她相遇,买下这座古宅,甚至卜算她的安置方位。
一切还得源于他那位师弟常明的耳提面命:“师兄啊师兄,知不知道什么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菩如山太无聊,他哪里是与言朝兮斗。
——他是与天道斗。
言朝兮自顾自捡着地上的石榴道:“沈二,你真出息,竟做了这沈半城的家奴,我还没恭喜你转业呢。”
猜他是家奴,倒也不是无凭无据,言朝兮放眼周围,仅他衣着朴素,树下伶仃。
她甜甜一笑,递了颗怀中最小的石榴与他。
家……家奴?
沈昙原地捧着两个石榴发愣,睁大了凤眼。
两息后他自然接受了该角色,向言朝兮眨着星眼:“言姑娘还是第一个夸我的人呢。”
“你喜欢呀,那我往后日日夸你便是,”她抱着一兜石榴,又左挑右捡给出个蛀虫的与他,眸中灿灿,“我最擅长夸人啦。”
“那敢情好。”沈昙唇角上扬,接过了那只石榴。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不知为何,开始嘴上交锋起来。
“我今日只见言姑娘,还没见到十两金呢。”沈昙幽幽问道。
言朝兮像炸了毛,心中一动:“沈二哥做过土夫子,定知道如何堪舆定宅罢?”
沈昙停下剥石榴的双手,暗暗生疑:“言姑娘,不妨有话直讲。”
言朝兮将满兜子石榴倒在他怀里:“我再求沈二哥一事,你若办成,我再添……一两。”
沈昙觉得她咬牙切齿的“一两”有些好笑,遂无奈点头:“好说。”
言朝兮便将怪梦与他说清,沈昙也承应下来要与崔来娣移坟安置,渡她下世圆满。
因着沈昙此诺,再加从前患难一夜,言朝兮有些与他惺惺相惜起来,见他性情清淡,自己实在难眠,便又捡了癞头老道的事逗弄他。
谁知他嘴角抽搐,仿佛被无言尴尬哽住喉。
言朝兮不知所以,问他作何。
沈昙却收了捻石榴籽的手道:“太酸。”
言朝兮恍然,顺即抢过他手中的小石榴,揶揄道:“又没逼你吃。”
那少郎手快得像阵风,从她怀里捞出个皮薄个大的石榴,眼眸波光流转,唇角小幅度翘起:“那是谁塞给我一个蛀虫的,一个熟烂的?”
言朝兮伸手就去够头顶的石榴,够不着便神态倨傲起来:“我院里的石榴……一两金一个,沈二哥给得吗?”
“给得了。”沈昙蓦然无奈般轻笑不已,他容貌太盛,言朝兮不好再出言鄙薄。
沈昙暗忖,沈半城果然没沈凤玱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