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类大夫医术皆精湛,差别在于一个为治病救人,一个为伺候人治病。前者专为寻常百姓,药方简单有效,诊金低廉;后者则专为贵人富户,问诊隐秘,药方精细,诊金自然也高。时日一长,寿春医堂的名号便能在短短几天传遍城中。
江愿椿早有筹谋,书肆的事情更是给她敲响了警钟。江淮一心扑在工部事务上,休沐时也多在府中与两位夫人相伴;施锦玉虽精明,却因事务繁多,难以顾及所有细节,加之身份所限,有些事情不便亲自插手。若将来真出了什么岔子,只能看皇帝对江淮还存几分旧日情谊了。
寿春医堂正是为此而生。它不仅能为江愿椿提供各府消息,运气好时还能探得几桩丑闻作为筹码。即便将来有人发现她与柳定平交情匪浅,也无关紧要,毕竟江愿椿自幼疾病缠身,开医馆不过是久病成医的兴趣使然,且医馆与官场并无直接联系,旁人难以借此大做文章。
“看来这摊子是时候收了。”江愿椿略带不舍地感叹道。
蜜果见状,轻声安慰,“我听夫人说,小姐还得在陵安待上一段日子。您要是觉得无聊,咱们可以去医堂转转,或者去郊外钓鱼散心。”
“还惦记着钓鱼呢?”江愿椿满足看见她嘟嘴撒娇反驳的模样,她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医堂,还是让柳定平自己忙吧。我可不想白白替他打工。”
蜜果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姐说得是,咱们可不能便宜了他。”
江愿椿一语成谶,没过七天,柳定平便派人送来口信,请她去医堂一聚,说是来了位贵人。她倒也不急,先回房仔细收拾一番,才慢悠悠地往医堂走去。
柳定平看见进来的一老一小,一时有些愣神。走在前面的是一位蓄着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腰板挺得笔直,步履生风,颇有仙风道骨的气派;而跟在后面的小家伙,则是江愿椿在外摆摊时常用的那副皮囊。
柳定平一时分不清到底谁是江愿椿,干脆眼睛一闭,冲两人行了一礼,随后一同带入内堂。
年轻人背过身,冲着柳定平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道:“呆子,平礼吧。”这一出,柳定平才恍然大悟,眼前这跳脱的年轻人是蜜果假扮的,也只有她性子如此活泼;而走在前面的老头子,便是江愿椿假扮的。
他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四平八稳地跟在老头子身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内堂中坐着一位长相精明到有些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神情中带着常年自视高贵的倨傲,但此刻眉眼间的焦躁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他见柳定平进来,先是上下审视着身后的两人,目光在年轻人身上一扫而过,带着几分轻视与不屑,最终落在老头子身上,才露出挑剔过后的满意神色。
中年男人抬抬下巴,阴阳怪气道:“好生叫人等,看来高人等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子。”
“这位是总督仓场侍郎陈大人府上的管家。”江愿椿颔首点头。
柳定平神色恭敬,语气诚恳:“张大管家,您这话可折煞我了。这位大师医术精湛,绝非寻常大夫可比。听闻是您亲自前来,大师二话不说便赶了过来,可见对您的重视。”话说得真诚平淡,既不显得过分谄媚,又恰到好处地抬高了对方的身份。
张大管家闻言,神色稍缓,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但面上仍故作矜持:“哦?那是我沾主子的光。你没有多说什么吧?”
柳定平不解地问道:“张大管家,您是指哪件事?大师深居简出,若不是您诚心相求,恐怕还请不动他。”
“哎呀,小柳,不用说那么多,都是为了钱罢了。”江愿椿开口打断他,转向张管家,语气随意道:“你生病了?我看你面色红润,长寿面相,莫要觉得自己这病那病,是药三分毒啊。”
张管家闻言,非但没有恼怒,反而对江愿椿更加恭敬,微微欠身道:“不知高人如何称呼?”
江愿椿乐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语气悠然:“唤我施大夫便好。”
“正如施大夫所说,不是我生病,是我家少爷病了!”张管家似有难言之隐,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无论如何也不愿透露他家少爷生了什么病。
江愿椿倒也不为难:“张管家可否信得过老夫?若信得过,便带老夫去看看。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无论什么病,总得见到病人,不是吗?”
张管家为难地看向江愿椿身后的蜜果,犹豫道:“这……怕是不妥。”
“我一把年纪,胳膊腿不太利索,这小子从小帮我打杂,当他是哑巴就好。”
张管家终于松了口,点头道:“那便请施大夫随我来。”
到了地方,江愿椿才终于明白他为何不愿对外透露。陈聚德敬酒结束后,正要与新娘洞房花烛时,什么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干,直接昏倒在地,至今不醒。
这场面,任谁见了都难免尴尬,难怪张管家支支吾吾,不肯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