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是那样巍峨肃穆,城下是一丝不苟的将士排查来来往往的人,城内是截然不同的,到处都是充满生机的气息,弥漫在城中每个角落。
酒旗被风吹得哗啦啦响,波斯商人兜着宝石匣子满街晃,卖艺的赤脚踩刀刃面不改色。茶馆伙计甩着抹布揽客,胭脂铺前小娘子们笑成一串银铃铛。糖画老头舀起金灿灿的糖浆,手腕一抖就变出个齐天大圣。
此时京城就是人间最热闹的洞天福地。
“顺鼎书肆刘掌柜,忠信乐易,深中隐厚!”江愿椿领着队伍专挑人多的地方去,一路上高喊不断,敲锣打鼓不停。
锣鼓喧天,排场之盛大,不知道得还以为是哪家小伙迎娶姑娘,不断引人驻足凑热闹。更不提蜜果时不时撒上铜钱,引起人群沸腾,不要命似的挤过来。
“掌柜不出来接下吗?”江愿椿立在顺鼎书肆檐下。跟着来人群打眼瞧还有好戏可以看,忙不停呼朋唤友的过来凑热闹。
掌柜听见街外喧哗,但逢春闱揭榜,热闹常事一桩,万没料到是冲着自己来的。出店一瞧,原是早被抛之脑后的江府小姐。
这病秧子三五年不出门,怎么现在天天触霉头。掌柜面上惊喜地迎了上来,“您这是?”
“小女前些时日在百花宴听得桩奇事。”江愿椿抚着帕子轻咳,“顺鼎书肆仍是家兄产业。家丑不可外扬,为不辜负掌柜真心。不怕诸位笑话。”她眼尾洇出薄红,“三年前家兄与父亲割袍断义,至今未归。”
人群霎时间炸开,有位灰袍书生大着胆子挤到前面问道:“姑娘如何证明您不是冒名江府嫡女?掌柜的不止一次亲口说过东家是江大少!他的为人我们乡邻街坊都知晓,姑娘空口白牙……”
话被咳嗽声打断,“小女并无恶意,只是家中父母从未提起过此事。”江愿椿咳得断断续续,眼角泛着泪花,嘴角血丝被帕子擦去。
蜜果叉着腰挡在身前护主道:“我家小姐用向你证明?你不如去问江府门匾能不能回答你。”
和侍女的咄咄逼人不同,江愿椿平和带着点落寞道:“各位也瞧见小女身子不中用,常年在府中卧房。只是偶尔听见传闻,担忧掌柜前程,才特意来此道谢,以解心中愧疚。”
美人弱柳扶风本就使人心生怜惜,细眉微蹙自怨自艾的模样,竟让出声的人无端生出丝丝愧疚,说话声音低了下去。
“掌柜的说话,人家特意道谢,你还愣着作甚?”看客将目光对准掌柜。
掌柜嗫嚅嘴唇半天吐不出个字来,他的视线扫过看热闹的人群,其中里面不缺熟悉的面孔。
“不是,不是江小姐您误会了!”掌柜画一出口,汗就冒出来,说法糟蹋透了,简直把自己推向绝路。
“误会,江姑娘误会了什么?难道传闻是假,书肆东家不是江启榜,口中东家另有其人?”有人懒洋洋开口。他语调偏慢,语气疏懒,因为声音清脆通亮,不会令人感到轻浮。
掌柜脸色憋成猪肝色,好一会才开口道:“小人没有那个意思。”
“我说笑罢了,掌柜您说的误会是指什么?难不成此江东家非彼江东家,和我们认为的江启榜不是同一人。”
掌柜没法否认也没法承认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摇头,摇摆不停。
杨怀渡转向江愿椿道:“江姑娘上次百花宴一别许久未见,不知近日可好?若遇上烦心事不妨同我说说,虽未必帮得上忙,解解闷也是好的。”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杨公子这怕不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蜜果笑嘻嘻道。
杨怀渡顺势点头:“江姑娘对棋谱见解独到,使我受益颇深。”他眨了下眼,“更何况姑娘云鬓花颜,见之难忘。”
过于亲昵的吹捧在生疏关系中最显轻浮。杨怀渡深谙此道。知自己眉目生得讨巧,声线清越不惹厌烦,方敢这般试探。
少年面容将脱未脱稚气:下颌棱角初显,面颊却仍存软肉;眼尾细长带锋,恰生瞳仁圆润澄澈如幼鹿这份矛盾糅成离经叛道的吸引力,七分狡黠裹着三分天真。
初见的局促早被妥帖在含笑眉眼下,唯有腰间玉佩穗子晃得厉害,泄了主人半分心绪。
“杨公子谬赞。”杨怀渡察觉清香混在和淡淡药味的气息靠近,他仓惶别开脸。恍惚间听见似嘲弄似调笑的轻叹掠过颈侧,激得耳畔滚烫。
强装的镇定溃不成军,甚至无暇顾及那声轻叹是真是假。
“公子棋路精绝,同样令人忘怀,一直相与公子切磋。想着念着,今日这不碰巧遇上公子。”
“不巧,是在下蓄意为之。”杨怀渡目光久久停驻在红布遮掩的牌匾上,题字是他亲手所写,每一笔锋回转,藏着与她攀谈的契机。
杨怀渡诚然展现在无声的对峙中他先行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