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打着伞,总算绕回到了婚房后?廊。
陈州谢宅实?在?太大,她陪着阿娘去库房点收娘子的嫁妆,回来竟连路也找不?着了,急得她脑门直冒汗。幸好谢家到处都是仆役,一路问了好几个谢家仆役才摸回来。
但愿来得及。阿桃低下伞面?,不?由窃笑。
九哥儿总不?会这样不?中用吧?
阿桃表面?正经得很,心里桀桀怪叫。
若叫她娘知晓她心里在?想什么,指定又要扯着她耳朵教训她了。阿桃幸福地叹了口气,这就是有阿娘的烦恼啊,那些瓦舍里偷偷买来的下流话本子如今都只能偷偷地看了。
不?过,她也是有娘管教的人了!
与?路上?遇上?的谢家婢子相互行礼,没人拦她,她们都觉着她和阿娘是沈娘子的陪嫁,阿桃也乐得有此误会,并不?多言解释。
其实?只是福兴、唐二和其他伙计还得操持铺子,没法?子来,毕竟娘子可是成?亲都不?打算歇业的人。
娘子还说了,婚事办完立刻就回来,到时候铺子里要大办观莲节的节庆,她不?能缺席。
为了观莲节,沈记名下的几家铺子都忙活大半个月了,铺子里届时要一齐换上?观莲节特定的陶器、店饰、菜品,还做了好些礼品,娘子说什么在?店花费满三百文、八百文、一贯钱就送不?同的礼品……连在?城郊的农场到时候都会张灯结彩,连追风,她都给?缝了好几个莲花围脖。
追风没跟着来陈州,是因为它是农场里最受欢迎的小动物?,很受来农场玩的人青睐。如今它倒比娘子还忙它会表演赶鸭子、牧羊,能把羊和鸭子从这头赶到那头,还会一跃而起从羊背上?跳过去。好些人专门来看它。
它对来玩的客人也亲近,随便摸随便抱一点儿也不?生气。
幸好那些客人还不?知道它的怪癖。
而她和阿娘正巧是女子,方便送嫁妆进内宅这才跟来的娘子的嫁妆可不?是父母给?的,除了街坊邻里、谢家送的添妆,还有官家送了些内造首饰,一担担全是她自?个挣下的。
她和阿娘自?然要替她好生看着,眼见全都对上?了单子、看着库房锁上?,拿回了钥匙,才放心地走了。随后?,阿桃和阿桃娘就被郗氏身边的喜妈妈叫去商议明日?敬茶、祭拜祠堂长辈之类的繁琐事情了。
什么几时要起身,几时要行礼,几时要祭祖,进香是何规矩,要几叩几拜,穿什么衣裳……这些全都有吉时、有规矩。
听得阿桃两眼发直晕乎乎,站着都快睡着了。阿娘见她帮不?上?忙,便叫她先?回去歇着去,别在?这儿杵着了。
阿桃乖巧地出了郗氏的院子,她本来迷迷瞪瞪的两眼立刻变得炯炯有神。
她像猢狲松了绑,胆子大着呢!
歇着?才不?歇呢!
她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娘子两年?不?成?亲,急的不?是旁人,就是她啊!
作为娘子的“陪嫁婢子”,这身份让她一路畅通无阻,欢快地踩出一地涟漪,很快就蹲在?了贴着大红喜字剪纸的窗下。
因忽而下起了雨,这天便黑得格外低垂而浓郁,雨雾朦胧了远处一重?重?宅院的屋檐与?围墙,廊下很快便有忙碌的仆役挨个换上?了不?怕风雨的琉璃灯。
一连串的灯罩上?也贴了喜字,烛火朦胧地透出来,地上?便也打上?了一圈圈喜字的灯影。
阿桃盯着那微微晃动的喜字影子瞧,仆役们换了灯又退下,只是几个茶房里忙着烧热茶、热水防着主人们要的仆妇来回走动,还有烧火丫头冒雨去抱柴,这后?廊也清静不?下来。
夏日?来得急的骤雨,昏暗晃动的人影,从天而降的雨丝都被显照得透亮。
人来人往,她只好在?廊下坐下来,屋子里没听见什么声响,她也有些遗憾娘子与?九哥儿只怕是已经安置了。原本还想和娘子也说几句吉祥话的。
砚书和秋毫都在?正门对面?的下人房里侯着,今儿忙了一整日?,宅院里每个仆人身上?都领了一堆活儿,没有不?累的,全缩在?房里打瞌睡。
至于闹洞房,谢氏这样几百年?的士族门阀极遵礼法?,陈州又是老宅,一堆古板年?纪大的族人不?好意思闹,至于年?纪小的……
偏九哥儿这一辈人丁凋零,最不?着调的三哥儿还远在?西域,隔房的子侄大多都生性?端方正经,做不?来此等丢脸的事儿,更不?敢惹郗氏这掌家的大伯母生气,便意思意思围在?门边瞧过了新?娘,说了几句玩笑话便有礼有节地退了回去,不?敢多闹。
唯一有胆子闹洞房且同样不?着调的舅父郗飞景,可怜他临危受了妹妹的命,在?宴席上?替九哥儿挡酒,如今已英勇就义,倒在?桌宴底下,抱着桌腿喊自?家娘子的名儿,呼呼大睡。
醉鬼力气大,竟谁也拖不出来。
郗氏只好叫郗飞景的亲兵给?他抱来褥子,就让他在?桌子下睡了。
幸好是夏日,也不?怕着凉。
阿桃眼望着远处,屋子里安静,外头也岑寂,唯有雨打芭蕉叶噼里啪啦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