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脚步迈得又大又快。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嵌在一个山体的凹缝里躲风,还真不好看见。但他用鞋带吊着皮鞋拴塞在石头上,手机放在鞋里头。手机没电了,但我打光过去的时候屏幕有反光,我才看见了。知道防风,去除了身上的湿衣物,还知道放反光物等救援呢。没经过训练的能做到这些可不多见。小孩够顽强,也挺冷静的。”
可是挺冷静的小孩怎么在这样的天儿,一个人拿个没电的手机跑山谷里去了?
他当然没问这个。他是有分寸有阅历的人,当然也知道杨家是什么人,见了可疑的车祸现场以后,这种事是不会多嘴问的。
他多看了几眼这个时常在传闻里出现的生生集团太子爷。大概是坐了一夜火车赶路的缘故,和印象里那个光鲜轻浮的富二代略有出入,但依然也难以泯然众人之间。
又走了一会儿,他在病房的走廊前停下了,看着杨广生:“304病房,你去吧,没什么事我先回家睡一觉。有事再招呼我都行。”
杨广生用力抱了他一下,拍拍他的后背。
“哥,谢谢了。这个恩情我肯定会记好,回头咱们再联系。”
男人也回拍他:“别这么客气,邵斌我们都多少年了。有事说话。”
“好。”
“老板,我送送他。”邵斌说。杨广生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眼神,邵斌领会了,转身和他战友俩人搭着背走了。
杨广生快步往走廊里走去。迎面走来两个护士,一胖一瘦,胖一点的推着早餐车。
瘦护士:“缝完了?”
胖护士:“嗯。挺长呢,从这儿一直到这儿。”她伸手,从侧脸颊到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瘦护士轻呼一声:“哎呀,那不就毁容了嘛。怎么那么倒霉呢。”
胖护士一摆手:“倒霉?差点割到颈动脉上去哎,就差一点!比起没命,留个疤还算啥啊,运气很好了啦。”
杨广生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脚步踌躇了一下,紧接着又加快了步伐,来到了304的门口。
他探头往里看。
江心白靠坐在病床上,胳膊上连着个点滴瓶。他的脑袋和侧脸缠绕着层层的纱布。手也是,脚也是。但他的眼睛在冬日清晨带着寒意的晦暗里正闪闪发光,盯着中年女护工手里的那碗病号粥。
“姨,你喂快点。”江心白脸不能动,只有上下两片嘴唇动,说话听起来有种咬牙切齿的可笑。
女护工无语:“急啥呢,一碗都你的又没人抢。这不是怕你烫吗?你脸又不能动,不晾一晾不把你嘴烫坏喽?”
“没事。我不怕烫。”他把脑袋凑过去叼勺子。
“我的妈呀你小心点伤口!”
女护工无可奈何地看着这个青年“吸溜”一声把勺子里的烫粥喝掉,然后表情痛苦地呼吸着,吐出热气。
杨广生看着他,感觉这一夜被撕扯得失去了方向的时间终于又恢复了正常的流动。
“小白。”
江心白慢慢扭动半个身子转过来看他,盯了会儿,说:“你来了。”
“嗯。”杨广生走过去,接过护工手里的粥碗,“给我吧。”
护工看看他,又看看江心白,就把粥递给杨广生,自己走开,坐到一边的沙发上去。然后杨广生坐在床头。他也拿勺晾着粥,轻轻地吹。
江心白看看粥,又看看他。没催他。
太安静了,江心白就把两只叮当猫一样的手对在一起,又动起了两片嘴唇:“我是不是给你计划添麻烦了。”
“……”
杨广生把粥喂给他,“没有。”
江心白却没着急喝那个粥,而是说:“有两个人去查看过车祸现场,然后上山了,可能是去疗养院了。”
说完这才喝了粥。喝的时候他的眼睛依然询问地看着杨广生。
杨广生晾了一勺新粥:“嗯,我知道了,我爸……没事。别担心,都过去了。”
江心白的目光在他脸上定了会儿,垂下眼睛。
“好。”
小白是个顽强的人,也是目的明确的人。欺骗了他的真心,害人差点死掉,杨广生想他应该恨透自己,说些难听的话。如果他说了,杨广生就可以哄他,补偿他,怎么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