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径场的草地中央,高中生们组成的乐队正在演奏。他们弹奏的手法粗糙,吉他手和鼓手甚至还错了节奏,各奏各的,一下你快我慢,一下你慢我快,急得场上场下的人均是满头大汗,倒也有几分青春的意趣在。
祝宜被歌声吸引,在乐队前停下了脚步,认真倾听。秦复站在她的左边,和她一同注视着演出的几个学生。秦长乐站在祝宜右侧,他看了一会吉他手弹琴的手指,余光慢慢越过祝宜,飘到秦复的侧脸上,又不经意地飘走。
刚才秦复离开了一段时间,程江春家里人过来找她,她也走了,人数一下子从四个到三个再减为两个。好在秦复不久便回来了,秦家一行人变回开始的一家三口。
人数和刚来的时候一样,但秦长乐总觉得,现在的气氛却和两个小时前不大一样。他偷偷看向祝宜,祝宜却好似什么都没感觉到。他试图把视线转向秦复——他不敢看秦复。
秦长乐对危险的直觉一向敏锐,尤其当危险的源头是秦复时。秦复现在看上去与平常无异,和祝宜说话时甚至带着笑,但秦长乐知道,他的情绪不止表现出来的平静。
很难说清是看到的、听到的、还是闻到的。大约是秦长乐太了解秦复,秦复抬手的角度低了1度,他都能从中接收到特殊的讯号。
现在,秦长乐猜测,秦复应该是生气了。至于秦复在气什么,他想来想去,大概率只有那一种可能。于是秦长乐开始惴惴不安。
秦长乐试图掩饰,但他的演技远不如秦复,很快被祝宜发现。
祝宜问:“乐乐怎么了?看你好像有点紧张。”
“没有啊。”
“真的吗?有事可以和我们讲的。”祝宜转头问,“小复,你来看,乐乐是不是不太对。”
秦复淡淡地笑:“确实,说不定是背着我们偷偷干了坏事。”
“乐乐,我们是刚拿了奖的好学生,可不能干坏事。”
祝宜语气夸张,只当在说笑,她身旁的两人却清楚这并非玩笑。不过他们一个神色轻松善于掩饰,一个顾左右而言他,顺利蒙混了过去。
自打秦复从教学楼回来,他和秦长乐之间便再没有交谈过,都是在应和祝宜的话。他们分立左右,说出口的句子像草坪上高中生乐队那首乱了节奏的歌,总也合不到一起去。乐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们则是有意将对话错开,左边的不愿接,右边的不敢接。
活动结束回到家,秦复说有些工作,先转身上了楼。秦长乐抿抿嘴唇,几分钟后,也拖着脚步往二楼走去。
秦长乐颇有些不甘不愿:秦复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他这样过去,岂不是上赶着挨骂?不如装作不懂。但他转念一想,现在不去,后果可能更严重,还是早死早超生。
为了今天,秦长乐『23-02-09』在脑内预演了八百回,想了上千种解释和结果,可站在书房门口,他仍然紧张得要命。他深呼吸几秒,推门进去。
秦复坐在书桌后,见他进来,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秦长乐不大自在,觉得自己像罚站的小学生,于是从旁拉了张椅子坐下。
“我坐这里?”他小声问。
秦长乐的位置对秦复而言似乎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他直接跳过了这个问题。
“秦长乐,你有一次解释的机会。”
真到了这一刻,秦长乐却突然怂起来:“呃、解释什么?”
秦复短促地笑了,手指复又敲敲桌子:“不想解释?”
“啊……你是说保送的事吗?哈哈,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嘛。”
见秦复不说话,秦长乐只好继续硬着头皮演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京城太冷了,我适应不了,我想去泫大嘛。”
“继续。”
“呃,泫大挺好的啊,离家近,公交只要半小时,排名也很靠前,而且化学专业可厉害了,京城的学校都比不上呢。”
“还有吗?”
“还有就是……哎呀,我没银牌的话还不一定能上泫大,怎么现在看不起泫大……”
秦长乐偷瞄了一眼秦复,发现秦复还是面若冰霜,看上去丝毫没被他准备的理由打动,不由得越说越小声,句尾都被秦复的眼神冻成了冰茬子,簌簌落到地上。
秦复说:“秦长乐,你就编了这些理由?”
“编、怎么能叫编呢,我是真心的!”
“如果你实话实说,我还可以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