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恐怕也未曾料想到,这么短时间竟真的有所发现。
“老奴领命匆匆赶至金銮殿时,殿内烛火通明,行礼之际,老奴目光微抬,却见皇后娘娘发间的凤簪色泽暗沉,与旁侧金簪的光泽截然不同。”
贵妃闻言,指尖抓紧了被褥,永宁帝眸色骤冷,淑妃当年莫不是也……
曹嬷嬷低眉垂目,继续道:“此乃象征皇后身份的纯金凤簪,寻常宫人都碰不得,就连悬垂的凤尾都是以各色宝石镶嵌缀成,这般材质与工艺,想来是分量极重。而今日皇后娘娘举手投足间,那凤尾穗却轻摇晃动,毫无沉坠之感,老奴斗胆猜测,这风簪怕是另做的中空形制。”
“你是如何取来的?”贵妃眸光微闪,问出了初见簪子时的疑虑。
“回娘娘,”曹嬷嬷压低嗓音,“老奴趁皇后娘娘卸下钗环之际,佯装陛下口谕。”——“启禀娘娘,陛下命老奴传话,望您往东宫规劝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不疑有他,即刻起身往东宫去了。老奴便趁机命人将凤簪暗中取出,待陛下过目后,再寻个由头悄悄归还。”
她顿了顿,“至于簪中藏的那粉末……老奴已备下色泽质地相仿的补药,此物服下后,会令人气血翻涌,鼻衄不止,只待陛下示下。”
皇帝面色阴沉,思索片刻,“不必。”
“秦顺。”
秦公公急忙从殿外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皇后忧劳成疾。”他起身,看向那暗藏玄机的金簪,似在权衡。
“六宫诸事,暂由曹嬷嬷协理。”永宁帝的声音在殿内回荡,每个字都似裹着寒霜。
贵妃闻言垂眸不语,唇角几不可察地抿了抿,仿佛早知这般处置。
皇帝抬手指了指案上撒落的粉末,“这般宫中没有的稀罕之物,先收起。”
“奴才遵旨。”秦公公垂眸应下,眼底闪过一丝细微光芒。
他望着案上泛着冷光的粉末,陛下终于要对皇后动手了,这些年皇后娘娘指尖染的人命,远比陛下知晓的更多。
“贵妃且安心将养,朕尚有政务需处置,明日再来看你。”永宁帝声音里带着几分惯有的疏离。
贵妃倚在软枕上,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袖口,望着那抹明黄消失在视野中,喉间涌起的话终究没敢出口。
“娘娘别难过,陛下勤政也是为了江山社稷……”芳歇捧着药碗上前,苦的发涩,恰似贵妃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江山社稷……”她指尖抚过碗沿的纹路,她喃喃道。
她伴君二十载,从皇子府邸的侧妃,到如今的贵妃,又怎会不知晓身为帝王前朝后宫权衡的难处。
可如今当朝丞相遇刺重伤,妹妹日日以泪洗面,裴彦知宠妾灭妻,她的小宥棠在裴府将如何自处?
自己儿子萧瑾烨宅心仁厚、无心皇位,这样的性子若生在寻常人家,必是济世良才,可在这吃人的紫禁城……仁慈就是催命符。他的性子只适合辅佐君王,辅佐一位能容得下他才华的君王。
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若真让当今太子坐上龙椅,谢家、苏家满门的头颅,恐怕都不够铺满登基的台阶……
她想起今日妹妹传来的家书,宫里宫外传得沸沸扬扬,醉心散最重要的一味药引,几年前陛下就赐给东宫了,此事至今未下决断……
这深宫里的路,都是用白骨垫出来的。
回宣政殿的途中,永宁帝望着远处,若有所思。他忽然沉声道:“将这物……明日随药材一并送入六皇子府。”
话音落下忽有夜风吹过,檐角铜铃叮当作响。秦顺握在手中,凤纹刻痕硌着掌心,透出刺骨的凉意。
皇帝说着,抬眸间,毓秀宫的匾额已近在眼前,这是淑妃的住所。里头只余昭玥公主,守着满庭寂寥,自淑妃去后,昭玥每年总有大半年宿在六皇子府,满宫皆知。两人虽相差五岁,却比寻常兄妹亲厚许多。
昭玥坐在院中秋千上,裙裾随风轻轻摆动,脚尖点地,让秋千微微摇晃。她抬头望见殿门口那抹明黄身影,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父皇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
皇帝站在殿门外,身形微微一滞。他没想到昭玥会发现自己,淑妃去时,昭明才八岁,说是养在皇太后膝下,实则是萧瑾聿亲自带着。父女二人便极少见面,即便宫宴上碰面,也不过是君臣之礼,而非父女之情。
“朕只是路过。”皇帝声音低沉,却还是迈步走了进来。
昭玥从秋千上跳下来,行了一礼,“儿臣参见父皇。”
永宁帝望着眼前的十三岁少女,亭亭玉立,与淑妃的样貌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眼尾微微上挑的凤眸,看人时总带着三分天生的傲气,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作为秀女入宫的淑妃站在桃花树下向他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