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胧明现在生龙活虎得很,天天和祝君同、叶宿闹得不可开交,那笑声……啧啧……几次周意要进门去都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在绵生面前说的。
绵生倒也没有往别处想,脸上尽显愧疚之意。许是想着鬼步蛊这事与自己的父亲脱不了干系,又因照顾自己纪胧明才病,便将罪责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你说……我爹是不是真的对我没有一丝父女之情?”
周意施针完毕,却装作调整的模样不肯抬头。
“臣不知。这答案许只有公主自己才知晓,若他只让你觉得痛苦,公主的猜想许有理。可若族长有别的谋算,却仍有几分在为公主考虑,便要换个说法。个中情由与细节,公主自己辨一辨罢。”
女子的声音轻缓,就这么绕在绵生耳畔。
“嗯,你说话可真像我娘亲,她也是北洲人,同你一般温柔和气。我记得宴席上,大家都夸赞母亲貌美,个个羡慕爹爹有这般福气迎娶美人,连我也觉得爹爹有运,能与母亲名正言顺地长相厮守。”
绵生的声音漂浮在空中,仿佛一个不注意便会掉落在地。
当年姜族族长迎娶北洲美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遑论各国君主对这事儿的表态,只见下头百姓的反应便可窥见一二众人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那美人并非甚么名门出身,连官家小姐也不算,只是一介平民。
姜渊归为姜族族长,娶这样身份的女子显是不符合规矩的,更别提还是个北洲女子。
“休了这个妖孽!”
“就是因为她,玄英才派人来示威的!”
“若不是她,我们哪能过这种日子!”
美人一入姜族,玄英中人便坐不住了。
这事儿并不是一对爱侣终成眷属这般简单的事。
姜族族长甘愿迎娶北洲民女,谁都不会相信这是出于所谓真爱,更多的猜想是——
姜族想以此向北洲表忠心。
政事敏感,玄英当即便坐不住了,立时派人停了与姜族的贸易往来,两国交界处更是添了不少守卫士兵。
姜族中几乎人人都将那女子视作妖孽,是毁了他们美好生活的元凶。
在这样的刻骨咒骂中,绵生诞生了。
可小女娃的降生并没为她的母亲讨得好处,不过却让她自己免于被这罪名波及。
一个公主罢了,好生养着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可忽然有一日,绵生再也没有见过母亲。
有人说她被族长暗中除去了。
有人说她受不了流言蜚语病死了。
还有人说她本就是北洲细作,现下已逃回了北洲。
可只有绵生知晓,母亲是去了哪里。
那样黑的夜晚,那样响的雷声。
她睡不着,于是悄悄跑到母亲殿中,却见几人将母亲的嘴巴堵着塞进了后门处听着的马车。
任凭她怎样呼喊,声响都被阵阵雷声与雨声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