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评定会的是一位李夫子,话音一落,其他五位夫子缓步入场,在正前方的长案后落座。居中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山长周明远。
考核正式开始。学子们依次上前陈述自己的文章和实践。每位学子轮流上前讲述自己对“君子”的理解。有人引经据典,有人慷慨陈词,但大多流于空泛。
作为家属,莫惊春和赵无眠坐在后排观摩区,看着一个又一个学子展示他们的“君子之行”。
作为学子的盐商之子柳真元,果然声势浩大,两名仆从展开一幅长约两丈的画卷,上面详细描绘了他七日来的种种善举,每一幅小画旁边都有受助者的签名或手印。
“学生以为,君子当推己及人,济困扶危。”
柳真元声音洪亮,“这七日来,学生共救济贫民二十三人,修缮道路五十丈,资助失学童子五人。。。。。。”
夫子们频频点头,在册子上记录着什么。
莫惊春注意到,周明远山长虽然也在听,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并不十分在意。
轮到莫少谦时,已近午时。不少人开始坐立不安,夫子们也面露疲态。莫少谦深吸一口气,捧着茶具和册子走上前去。
“学生莫少谦,拜见各位先生。”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学生以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这句话一出,满堂哗然。
不少人交头接耳,有人甚至轻笑出声——在这个崇尚“君子不言利”的时代,这样的开篇着实大胆。
莫少谦不慌不忙,继续道:“孔圣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可见圣人不讳言利,唯强调取之有道。学生家传制瓷之术,今以老岩泥制此茶具,从选土到成器,凡七十二道工序,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展开记录册,详细讲解每一道工序的意义,最后指着茶具道:“此壶此盏,质朴无华却实用非常。学生愿将其赠予书院公用,以表心意。君子之器,不在华美,而在实用;君子之道,不在虚名,而在实心。学生以为,君子不在庙堂之高,而在市井之间;不在空谈阔论,而在身体力行。”
正堂内渐渐安静下来。
周明远忽然起身,走到莫少谦面前,拿起一只茶盏细细端详。
莫少谦继续道:“这几日,学生在市集摆摊卖货,既为证明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也为观察世间百态。学生见到豪绅一掷千金买无用之物,也见到贫妇为一文钱讨价还价;见到仗势欺人的恶少,也见到路见不平的侠士。。。。。。”
他的讲述朴实无华,却因真实而动人。当他说到萧景摔杯又赔偿,以及沈翊仗义执言时,堂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
“故而学生以为,君子当如瓷器,外表光洁,内里坚实;宁可碎而不屈,纵有裂痕亦不失其美。君子处世,当如锔瓷之金线,既能弥合裂痕,又不掩其伤,反增其韵。。。。。。”
莫惊春在台下听得入神,没想到大哥竟能将瓷器与君子之道联系得如此精妙。
点评环节,周山长亲自开口
“好一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老人声音浑厚,“老夫教书四十载,第一次听到有人从这个角度诠释君子。据说你还给一位儿子在边关的老妇人修过碗?!”
“禀山长,”莫少谦拱手道,“我为那位老妇人修复是一只土陶寿字碗,那只碗市价不过二十文,但它是老妇人在边关的儿子托人送回。对一位母亲而言,它是远在边关的儿子的一片孝心。学生修补它,用的金粉价值远超碗本身,但学生收获的,是老妇人眼中那份喜悦与感激。”
“君子之道,亘古常新,守仁则嶙峋若孤松立雪,应时则婉转如素练随风,此所谓——守常真于方寸,纳万象于襟怀者也。”
莫少谦的话音落下,堂下先是落针可闻,可随即响起热烈掌声。
“诸位同僚”,周明远山长回到座位,环视其他夫子,“老朽以为,今日最佳当属这位学子。其文不尚空谈,而重实践;其行不慕虚名,而求实效。其君子爱财之论,看似离经叛道,实则切中肯綮,既承“君子务本”之精髓,复摄当世‘与时偕行’之新意,可称真光不灭,新水长流,此境甚契吾意,不知诸位以为何?!”
“附议!”
“附议!”
“老夫也附议!”
。。。。。。
剩下的五位夫子无一反对。
周明远颔首:“老夫宣布,此次考核,莫少谦拔得头筹!”
萧景和沈翊因“见义勇为”也通过了考核,不过三人因迟到一事,被罚清扫书院院子三个月。
评定结束后,周明远山长亲自将入学文书交给莫少谦,他捋须道,“修然书院欢迎你这样的学子。记住,君子不器,但器可载道。此外,之前老夫的许诺也算数。”
就这样,莫少谦正式成为了修然书院的学生。莫惊春和赵无眠在府城又多停留了几日,游览名胜,品尝美食,顺便为大哥购置了些生活用品。
正当莫惊春计划着去参观府城著名的瓷器市场时,一个风尘仆仆的王家窑工找到了他们:“二小姐,大少爷,三老爷和三夫人让您两位速速回家,莫家老宅二房的二小姐订婚了,五日后就要完婚!”
“什么?”莫惊春手中的糖人掉在了地上,“望夏姐和谁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