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好寅时三刻,皇城角楼刚刚敲过晨钟,青灰色的天幕下,众官员早已在此排成长龙。
有的绯袍官员回头打量她,像在探究这穿着青色官服的小官,竟然能坐国师大人的轿子,究竟是何方人物,不时嘴里还絮絮叨叨。
“肃静——”
礼官手持象牙笏板从丹陛上走下,玄色官袍扫过结霜的台阶。绪和立刻绷直了背脊,余光却瞥见武官队列里的陆照临正频频侧目。
那少年将军今日着了绯色圆领袍,腰间束着金玉带,英姿飒爽。本来只是漫不经心督一眼人群,却突然发现了绪和的身影。
?他俊眼挣得颇大,然后伸手给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噗呲,绪和看他那样笑了出来。然后她比了一个手势,意为“秘密”,然后就不再看他了。
金銮殿的门槛高得离谱,绪和差点被绊个趔趄,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她立刻挺直腰板,假装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百官入觐——”
随着礼官拖长的尾音,朱漆宫门缓缓洞开。
“灵台郎绪和——”引礼官突然唱名。
“这就是那个十三年才肄业的监生??”
“听说前几日被陛下召见了。。。”
“嘘,看她的玉佩。。。”
殿内霎时响起窸窣议论。绪和硬着头皮走到指定位置。此时正在朝上的司天监监正与少监大人如同吃了死苍蝇一般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啊好啊,这小芝麻官要上朝,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提前汇报领导??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显然这二位已经把自己杀了,然后她仿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笑了一下,装作天真无辜。
此时,小将军陆照临已经走到前头去了,朝服随着少年漂亮的四方步微微晃动,他俏皮偏头侧过来看了自己一眼,勾起唇来笑了一下,少将军眉间的一点红痣显得愈加光彩照人。
殿上老皇帝在那不痛不痒地说些有的没的,时不时问两句重臣最近政事,突然,御史大夫邱茗站出来,直直道:“皇上!臣有事启奏!”
老皇帝扶额,旋即摆摆手,示意邱茗御史说,他又道:“近日玄照国数日旱灾,庄稼尽数死亡,臣料不出三月……玄照国定然饿殍满地!”
哦?玄照又旱灾了?这块地也是,本来大半个国家就都在沙漠地区,不过这里的人倒是非常勤劳努力,唉,倒也苦了这里的人。
不等皇帝开口,一位文臣便顶了回去:“玄照国干旱自古有之,怎么今日邱茗御史又这么专门提起了?怎么,次次旱,次次捐,搞得玄照是我们的地了?”
这位文臣言辞犀利,话语锋芒毕露,又非常直白难听,皇帝听了皱了皱眉。
于是,祁麟察言观色,提醒道:“许大人莫要激动啊!这里是朝堂,注意措辞啊。玄照旱情,确实是个问题。”
“我激动了吗!我昭阳国就没吃不饱饭的百姓了?要你一个邱茗在这沽名钓誉为其他国家争取利益?!你屁股坐歪了吧??!”
许大人在上面一番激情输出,看似非常极端激动,但实际上暗合老皇帝心意,不然他再借几个脑袋也不敢这么说话的。
绪和在下面听得是冷汗连连,一想到马上自己要说什么就感觉人已经凉了。
果然,只听:“绪爱卿,你上前来说说。”
绪和僵硬地走到朝堂中间,然后看向老皇帝。
“绪爱卿,你身为司天监灵台郎,熟知星象,想必观天星象可以窥见玄照旱情成因,你来说两句呢。”
她旋即回忆前几日自己是怎么说的,然后深呼吸。
金銮殿内,香炉青烟袅袅,却压不住那股紧绷的寂静。
她昨夜再次观星,天象昭示玄照国风调雨顺。可事实却是北方玄照逃来的流民做不得假,口中哭喊:”长旱杀人”。
若是直言不符,便是质疑自己的推演;若是硬说无事,又显得司天监无能。
所以她——
“臣昨日与同僚夜观星象,星象确兆玄照丰年,风调雨顺。”
这话一出,司天监监正、少监冷汗连连。她自己观星就观星,带上司天监其他人干什么!
皇帝的目光落在绪和身上,目光幽微,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龙案:“绪爱卿,星象既示丰年,玄照何故赤地千里?”
绪和背脊微僵。她干脆闭了眼,语不惊人死不休:“臣以为,玄照此番,当是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