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亲力亲为更能让人心里有底气,不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他一直以来都习惯自己去了解,自己去体会,而不是道听途说。
窦章蹲下身,膝盖抵着床畔。
范书遇这两日睡眠都很深,他疲惫到无暇分神去警惕身边的动静,所以此刻除了呼吸平稳以外,没别的反应。
窦章看到那只搭在被子上的手又白又细,手臂却很有力,肌肉线条流畅。
手腕处虽然没了伤痕,可内里的青筋血管都泛着灰,是装置挤压与被修复后残留的痕迹。
窦章安安静静地给人上药,用空了半管药膏,巴不得把范书遇浑身上下都擦一遍。
当他回神的时候,再一抬眸,却愣住了。
床上的范书遇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金发遮掩下的侧脸上有一条潋滟的泪痕。
这个人表面上薄情寡义,可连睡着了都在偷偷难过。
哭什么呢?
无名小卒皮特的死都能让他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想到的第一件事是找个地方先怀念亡灵。
亚特兰蒂斯,魔术公馆,碧春园,女子健康福利院。
这段时间范书遇见证了太多离别,所以他又在偷偷掉眼泪。
窦章看得心脏揪成一团。
“何必呢。”窦章低着声音开口,嘴巴说给鼻子听,细若蚊声。
“即使掉眼泪是最没用的,那又怎么样。是人都会难过,都会手足无措,都有想挽回无法挽回的遗憾。对你来说,不把柔软的一面展示给别人,是伪装,是为了生存。可是对我来说,这不够。。。。”窦章顿了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不够。。。。真诚。”
“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敞开心扉?必须要是陪你从贫民窟走出来的人才可以吗?”
“范书遇,我最讨厌的就是你在外人面前那副争强好胜,冷若冰霜的模样。”
“。。。。但我知道你根本不是那样的。”
“所以其实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窦章目光怔怔。
难得在这双意气风发的眼睛里看到灰蒙蒙的雾色。
“在我面前也不行吗?”他叹气。
不能稍微依赖他一点吗。
等窦章反应过来,他才发觉自己刚才是说了多么傻气的话。
于是窦章自嘲地笑了声,重新蹲下来。
他常年用来摁扳机和敲代码的手指朝前一探,轻轻地触碰到了范书遇光洁温热的脸颊。
下眼睑处蜗着一滴泪珠,窦章用指腹捻去。
他站起身,给范书遇盖好了被子,转身下楼。
窦章在客厅找到了可以用来当枕头的抱枕以及防寒的毯子,随便搭了搭,就熄灯闭上了眼。
飞行公寓又开启漂流模式,窗外繁星点点,月光罩着窗棱,庸城的夜生活开始了,随时随地有人赛博精神病病发,纵横俱乐部狂欢,画屏公会蓄势待发。
每一个人都在忙碌,偶尔也会有人停下脚步,抬头看看天上降下来的雪。
大雪真的持续了半天时间,好像在告诉这座废土上建立的城邦,曾经这里也有过圣洁美好的冬天。
与此同时,天花板挂着的吊床上,金发耸落在锁骨处,范书遇睫毛颤了颤,他感受着脸上的余温,缓缓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