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排的郑虎拳头都快捏碎了,他本就因着被看轻而气恼,可一直记着阿娘说不给川哥惹事儿的话,他还能忍。
可眼下已经欺负到川哥头上了,他牙齿咬得死紧,呼出的热气都带着怒火。
他恼得偏过头,却瞧见隔扇木门边站着个人,正是今早上的那位辅教。
季舟野知道这群学生不受管教,他怕顾昀川应付不了过来瞧瞧,好么,比庄老先生在的时候还过分,他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就听“啪”的一声响,惊堂木拍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雷鸣震颤。
屋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十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
顾昀川沉声开口:“简单自述一下,我是你们新任的先生,我叫顾昀川。”
“我知道在座的诸位皆出身世家,或有亲长在朝为官或家族富商大贾,可在我这里不论门第、家世,要紧的只有读书、经世、做学问。”
他话音落,前排的郭中源不乐意了,撇着嘴嘟囔:“做啥不论门第?我们这些哪个不是镇子上有头有脸大户人家的子弟,难不成你家里穷,羞于比较。”
下面又起了一片笑声,有些起哄的、拍打桌子:“哈哈哈就是的,穿一身棉袄,和秦寿延家一样穷。”
顾昀川并未恼怒,他只平静地道:“据我所知,本朝开学堂授课业,皆于正月十六。”
“是啊……这有谁不知道。”
“就是的,说这个做什么!”
学生叽叽喳喳,又交头接耳说起来。
顾昀川继续道:“也就是说你们入学足九个月,竟还没有学会堂间说话要离席、整衣冠,先生应允后再发问吗?”
他嗤笑一声:“田间小儿都懂的道理,还要再教你们一遍。一个个自诩世家子弟,却无半点世家作风,是想丢自己的脸面,还是家族的脸面?”
一时间,室内静悄悄的,好半晌都没有人言语。
忽然,腾的一声响,郭中源站起身,他气乎乎地整理了下衣冠,看去顾昀川,见人点了头,才又中气十足地继续方才的问话:“为何不叫提门第?”
顾昀川看向他,缓声道:“在座各位的亲长有白云镇首屈一指的米商、绸缎商、棉商……那我试问,族中哪一位是凭借着家业就金榜登科的?”
郭中源怔忡,久久未语,眉心皱得死紧。
顾昀川轻呼一息,继而道:“朝代更迭、兴衰交替,有数不尽的豪门望族倾覆,亦有白屋寒门高屋建瓴。你如此倚仗门第,是不是于此之外,再无其他本事值得炫耀?”
“你、你胡说!”
“真假与否,我倒期望你做出实绩来让我难堪。”顾昀川垂眸轻笑,“当然前提是你自己的,与族中无干。”
他摆摆手让人坐下,淡声道:“还有其他人有疑议吗?”
堂间鸦雀无声,再无人说话,顾昀川沉声道:“那我陈述一下学堂规矩,望诸位严格遵守。初犯者规劝、再犯者罚抄诗文百篇、屡教不改者惩以戒尺责罚。”
闻声,堂间学生面面相觑,坐在边上的王宗胤却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不过是抄书么,反正他有青榕在,又不用他来写……真要戒尺打手板,他也敢?!
他们王家可是镇子上最大的丝绸商,他又是家里的老来子,爹娘都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他才不信区区一个先生,敢动他一根汗毛?
嘁,吓唬人罢了。
门外的季舟野站了许久,最初他只是不放心,想着若是闹起来了也好帮衬下。
可听着顾昀川有条不紊的应对说辞,看着他游刃有余地掌控场面,竟是挪不开步子了,直到后面他让每个学生自述姓甚名谁,才笑着拾步回了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