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沉默地对视数秒,商因忍不住笑了。他笑不为别的,而是觉得这场面很滑稽。
作为古神信徒,传教、塞小册子、宣传家族信仰的事,他没少干。被别的人传教,还是第一次。他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不信古神的人,会觉得古神信徒是神经病。
“不需要,滚远点。”商因像那些被他塞小册子的人一样,烦躁地摆了摆手。
叮当、叮当。玻璃珠掉在地砖上的声音,几颗小孩子常玩的玻璃珠,滚到他的脚边。
听到这个声音,商因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笔直地站在原地,忘记了如何思考,眼前隐隐有一片白光……
“真主的信徒,决不允许你侮辱。”披着黑斗篷的怪人说,“你认为你有信仰,但你又做了什么呢?”
商因眼前,闪过一幅幅血腥的图画:他用扑克牌一点点给活人剥皮,他把苍白的人腿剁成小块炖汤,他将不肯皈依古神的愚民丢进笼子里喂狗……
“在你信封的神明之上,有唯一真主。祂将要降临了,和我一起欢迎祂……”黑袍人凉飕飕的吐息,拂过商因的脖子,“半死者会为祂加冕,这一刻,爱改变了世界。”
“爱改变了世界……”商因无意识地跟着重复了一遍,关键时刻,他抓住脑中唯一一丝清明的思想,猛然清醒过来,甩开那个人,逃命似的往展厅外跑。
回头一看,李珩站在刚才的地方,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一眼,让商因的心脏突突直跳,他切实地感到恐惧,很像掉头就走,不知怎么回事,身体过于僵硬,大概三、五秒的时间,他还瞪着疯男人发愣。
那男人朝他走来,拯救落难者似的,慷慨地伸出一只手,神情既怜悯又冷酷:“和我一起迎接真主的降临。”
商因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电筒,灯光往下一扫,恰好照亮疯男人脚下的一块区域。商因的目光随之看过去——
——男人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血红色脚印,小型动物的脚印!
这时,展馆里的其他人,寂静无声地行走,他们看起来面容相似,路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同样的血脚印。
“我当时头皮都麻了,”商因讲完这些,精神恢复剂也快喝完了,“我转身就走,到5楼,找到我弟弟,商零这傻小子,我找到他时,他正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我拽着他就跑回来了。”
古神信徒的母语是里世界语,他们将通用语,口音有点重,高梦棠听完后,迷惑不解地问:
“李珩口中的珍珠,到底是什么呀?奶茶之神?”
“是真、主。”商因扔掉精神值恢复剂的空瓶,摇摇头:“我不知道真主是谁,好像是一个还没降临的神,管他呢……”
话说一半,被宋钟的尖叫声打断。
“您一切安好?”商因不悦地蹙起眉。
宋钟颤颤巍巍地指着地板:“血脚印……是……是这样的脚印么?”
地砖上明晃晃地留着一串血脚印,从走廊另一头延伸过来,消失在高梦棠的右侧、商零的脚下。
商因全身一凉,瞪着商零。
商零忽然说了句令众人毛骨悚然的话:“哥哥,你应该遵循真主的指引。”
“他有问题!攻击!”商因大喊,他毕竟是古神信徒,心肠比一般人要冷酷一些,发现不对劲,哪怕是自家人,也能下狠手。
刺啦一声,扑克牌朝商零的脸飞过去,从眉心劈进去,从后脑勺飞出来,钉入墙面。、
商因的眉心处,一滴血也没流,三支手电筒照着他,能清晰地看到裂开的皮肤之下,鲜红的血肉在蠕动。他好像是象牙白和殷红色橡皮泥捏成的假人,伤口向中间靠拢、愈合、恢复平整。
“赞美真主,超绝万物,”商零站起来,平静的表情之下,是压抑的狂热,“迷路的孩子,你应该跟着我,走向天路。”
几颗玻璃珠从商零手中掉落,砸在地板上,叮叮当当地响。
一听到这个声音,玩家们都像抽了魂儿一样,睁着两只眼睛发愣。只有宋钟,早就因为害怕,把自己的耳朵堵得死死的,根本听不见这细微的声响。
“跑!快跑!”宋钟大吼着,他撕开一道传送门,刚想自己先溜走,余光一扫,变成盲人的高梦棠,坐在地上,用两只手慢慢挪动,那模样有点可怜,不知被什么东西附体的商零,就站在高梦棠的斜后方。
宋钟一咬牙,也不知道哪来儿的舍己为人的高尚情怀,抱起高梦棠往传送裂隙中一扔,自己紧跟着跳进去。
空间裂隙开始收缩,商零目光一凛,瞄准高梦棠,冲了过来。然而,他上半身刚扑进裂隙里,传送门合拢,将商零拦腰斩断。
上半身掉在宋钟怀里,把宋钟吓得魂飞天外。
商零只剩下脑袋、胸脯、两条前腿,竟然还能活动,他拖着半截身躯,趴在宋钟身上,缓缓爬行,好像要找自己的另一半身体,眼睛还一眨一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