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错觉,高梦棠觉得,这个房间很熟悉,他好像来过。他抚摸着纤尘不染的黑檀木办公桌,想拿起桌上的黑欧泊宝石看一看,因处于幽灵状态,无法触碰到任何物体。
一个人推门走进来,他穿一件黑色丝绸衬衫,脸上蒙着一层雾,看不清五官。
“什么事?”穿丝绸衬衫的男人问。音色低沉优雅,宛如深夜里独奏的大提琴。
高梦棠又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他打量着那人骨节分明的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相似的声音。
“你应该回去参加葬礼。”另一道声音响起。高梦棠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坐着一个人。同样,看不清脸,但高梦棠能分辨出他的声音,正是沃兰北。
沃兰北坐在沙发上,两条胳膊搭着大腿,脚边,是一个放倒下的行李箱。
黑衣男人穿过高梦棠的身体,走到办公桌旁,拿出一个白包:“节哀顺变,这点礼金,聊表心意。”
“节哀顺变?!”沃兰北大怒,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
瓷器破碎声令人心惊肉跳,沃兰北的怒吼里,有令人心碎的颤抖:“我怎么节哀?顾康为我们出生入死多少回,他现在死了,你就只有这四个字——节哀顺变?!”
这是一段和顾康之死有关的回忆,那么,这位穿黑丝绸衬衫的男人……是隗维么?
高梦棠给这个猜想画了个叉,进入幻境后,沃兰北的声音没有变化,那么,隗维的声音也应该不变。他太熟悉隗维的声音了,尖细柔和,远没有这么低沉。
手中的白包啪一声掉落,男人双手撑在桌面上,垂着头,忍受着痛苦似的,默然不语。
缠绕在两人面前的白雾逐渐消散,可以看见,男人额角渗出豆大的冷汗。他好像受伤了,伤得很重。
沃兰北一脚把茶几踹翻,扑过来揪住男人衣领:“你应该复仇,向那个混账复仇。他是杀害顾康的凶手,我相信你,能做到的吧?”
“那个混账”指的是隗维么?高梦棠静静看下去。
男人想拨开沃兰北的手,但他没什么力气,推了两下,没推开,低声说了句:“做不到。”
“你没有心么!”沃兰北哭喊。
与此同时,高梦棠的心脏也揪了起来,悲痛、愤怒、哀伤……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上心头,他全身都在抖,怒火直冲头顶,头皮紧得发麻。
织造幻境的记忆,提取自沃兰北的脑海,此刻,高梦棠与沃兰北通感了,他感受到的,是沃兰北此刻的情绪。
“请您不要耽误我工作,”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不能出席顾康先生的葬礼,我感到很愧疚。”
啪。沃兰北扇了他一个巴掌。
男人偏过脸,半晌没有反应。
“愧疚?”沃兰北癫狂地笑了起来,“知道你会愧疚,所以,我把顾康带来见你了。”
他嘭一声打开行李箱,恶臭弥漫,高梦棠下意识地往箱子里一瞟,这一眼看去,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箱子中,是顾康的尸体!
他全身萎缩到只有半米长,皮肤青黑,双腿溃烂,白花花的蛆虫在伤口处蠕动。
头发落尽,身体赤|裸,此时的顾康,像一个丑陋至极的婴儿,也如婴儿般蜷缩成一团。
死状凄惨如此,哪怕是高梦棠这个外人见了,也难免动容。
黑衣男子竟毫无反应,慢条斯理地擦去嘴角的血痕,在扩香石上,倒了点椰子香的精油,淡淡地说:“太臭了,你把箱子合上。”
“你,你!”沃兰北气到哽咽,他的心痛传递到高梦棠身上,怒火在胸中燃起。
听他们的谈话,这位黑衣人也受过顾康的恩泽,如今顾康惨死,遗体就摆在他面前,他竟然轻描淡写地嫌弃“太臭了”?
高梦棠攥紧拳头,指甲扣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