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六走上仪式台时,另一边,唐究也登上了阶梯。
他不像其它两人般穿着郑重,而是裹着伪装祁治珩十数年的那件黑衣,以芬里尔最熟悉的形象出现在人前。
祁治珩无法离开冷冻舱,今天,便由他这位假冒的首领、芬里尔的创始者之一进行交接。
人员到齐,继任仪式正式开始。
唐究率先开口:
“一百二十六年前,我与治珩、治吟来到这颗星球,目睹了遍地惨状。”
“为了改变这一切,我们创建了芬里尔。遗憾的是,我们没能成功,只能退居下水道,保住最后一点生息。”
他捧着象征首领权柄的长剑,徐徐诉说,人还站在这里,神思却已飘远。
短短几句话,从他嘴里轻飘飘地说出,无端有种风尘厚重,令听到的每一个人沉默。
“随着时间推移,芬里尔逐渐站稳了脚跟,然而好景不长,星长并没有放过我们。治珩遭到暗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从那时起,他就在物色芬里尔的下一任首领了。”
成六怔怔听着,台后许多芬里尔的老人也目露悲戚。彼时的祁治珩,正如今时祁绚,意气风发、如日中天。
即便被逼至下水道,他们也始终相信,只要祁哥还在,就有翻身的那天。
然而,突如其来的卸任和消失让整个芬里尔一度陷入混乱,祁治珩宣布不再理事,从此深入简出,大家人心惶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就是成六站了出来,顶住骂名和风雨,撑起了摇摇欲坠的芬里尔。
从不被理解走到人人认可的“代理首领”,这匹黑狼十年如一日地付出了多少,他们最清楚,为防暴露不能频繁露面的唐究也看在眼里。
“祁绚说的没错,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站在这里。”唐究说,“没有你,就没有芬里尔的今天。如果不是治珩昏迷不醒,这场仪式早就应该举行了。”
他将剑高高举起,经由祁绚之手,交到了成六手中。
“从此,你就是芬里尔真正的首领。我们当年没能做到的事,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成六攥紧长剑,认真点了点头:“我会的。”
宛如放下一桩心事,唐究深深注视着对面。
“……治珩之所以谎称白狼族,是因为彼时败局已定,如果让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士气会迎来毁灭性的打击。”他忽然说,“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成六嗓音沙哑,“我从来没有怪过祁哥。”
唐究于是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转身走下仪式台。背影萧疏,犹如一个时代的落幕。
成六紧盯手中璀璨如工艺品的长剑,面色复杂。倏然,就像下定决心,他正过身,不闪不避地直视台下,迎接无数道充满审视和不安的目光。
“诸位。”
他朗声道,“我是成六,这几十年来芬里尔的代理首领,今后的首领。”
“也许有人目前对我还不能服气,认为我不配领导所有人,无法与祁先生相媲美。这不要紧,就像当初也有许多兄弟质疑我无法代替祁哥管理芬里尔一样,我会用时间和事实向你们证明。”
台下人群攒聚的湖面似乎泛起一汪涟漪,成六垂下头,发自肺腑地感叹:
“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过这天。在决定攻打东养殖场时起,我已经做好全军覆没的准备了。”
“这个世界荒诞、冷漠、充满绝望。多少年来,我们、以及我们的同胞们整日生活在不公的动荡中,被驱逐、被追杀、被囚禁、被豢养……我们的人格不被承认,尊严当成畜牲一般践踏!”
“更可怕的是,他们将此称作‘正确’,甚至很多兽人都曾习以为常,以为这就是‘正确’,麻木地苟延残喘。”
成六闭上眼,眉宇紧皱:
“下令时,一个兄弟问我,一定要这么做吗?很可能有来无回,芬里尔在下水道的日子并不非常难过,为什么不继续这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