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不由沉默下去。
祁绚等了一会儿,仍然没能等到他的回应,想了想,冷不丁问:
“那,要是我说——唐究根本无罪呢?”
唐落秋的眼神陡然沉凝。
“少爷的研究,我知之不多。”祁绚也不卖关子,直白道,“但有一点很清楚,这个研究的前身,就是唐究当年的实验。”
“你们在继续那孩子的实验?”
唐落秋震惊地站起身,“你们到底知道什么?研究了什么东西?”
“这就要您亲自看一看才知道了。”
祁绚笑了笑,略带狡黠,尔后又很快正色。
他走到唐落秋身边,将折叠在口袋中的眼镜递过去,神情认真而笃定:
“少爷与我说,您不会拒绝的,里边大概率有您想要的答案。”
“……”
久久凝视着那副眼镜,唐落秋一阵恍惚。
一百多年了,他至今仍记得很清楚。
从小养大的乖巧孩子突然变成人人喊打的叛徒,所有人都对他说,唐究疯了,私自进行灭绝人性的研究,给联邦惹出了大麻烦,他不肯相信。
他与妻子有生殖隔离,没有孩子,特意从家里过继了一个,就是唐究。
小唐究天生就有很高的精神力,玉雪聪明,无论教他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但他的情商却与智商截然相反,生性害羞木讷,不爱与外人说话。哪怕后来长大了,为人处世成熟许多,也依旧不太擅长交际,只在熟人面前能多讲两句。
唐落秋夫妇无疑是他最亲近的人,尽管年龄差已经是祖孙辈,三人相处起来却和亲生没什么两样。唐究成为研究员后,第一笔奖金就用来给养父养母买了礼物。
这样一个孩子,唐落秋怎么可能相信他会干出那种事?
妻子过世,唐究又出问题,短短时间内,唐落秋整个人都苍老许多。
他不顾脸面,回家恳求身为首长的叔叔。
叔叔什么也没说,只带他去了一个地方,那是唐究住所的地下实验室。
——他在实验台的福尔马林里,看见了被肢解的妻子的头颅。
那是他的契约兽,他亲密无间的搭档,陪他走过大半辈子的人生伴侣。
因突发疾病过世后,分明已经被他和唐究亲手安葬了,如今却出现在这里,睁着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望向他,仿佛在诉说某种不甘和冤屈。
那一幕深深烙印在眼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
早年,唐落秋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
他决意要当上联邦首长,推动和北星域重新建交,改善人类与兽人之间的关系。
可自那天以后,他彻底颓丧,很快引咎辞掉了如日中天的工作,兜兜转转,最后留在晨曦学院当了校长。
一年又一年,居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过去这么久了,他心底的困惑与痛苦却没有丝毫消褪,反而随着他半只脚踏入棺材,愈演愈烈,无法释怀。
而现在,他似乎距离真相仅有咫尺之遥……
唐落秋蓦地笑起来。
“还真是不能小觑现在的年轻人啊。”
老人一边叹气,一边接过那副眼镜,有些浑浊的眼珠重新泛出清亮的光华,“算了,算了。一把老骨头,陪你们疯一次也无妨。”
祁绚长舒口气,既然唐落秋愿意松口,事情就好办多了。
余其承大喜过望:“谢谢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