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乐天被扔上擂台搏杀供人取乐时,如同廉价的货品被挑选买卖时,看到许多世家子弟轻蔑地对契约兽呼来喝去、视作玩物时,混进下城区切实体会到被豢养的身不由己时……
无数个瞬间,他都清楚地体会到这种悲哀。
“同属人种,我们却要像野兽一样拴上项圈,被契约牢牢锁在某个人类身旁……”
宿翡声音依旧嘶哑,听上去如淬了冰般冷凝,“而活在联邦的兽人,包括我的同族,包括曾经的我,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感觉不到任何不妥。”
“从小到大的教养磨平了我们的骨头,我们向人类摇尾乞怜,不知何时开始以被豢养为荣,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决定一只兽人是否优秀,不再由本身的强弱、付出的努力、产生的价值来判断,而是看他跟随的主人地位如何……自然而然就将自己当成附庸。”
青年咳嗽两声,蓦地冷笑起来,“说句可笑的话,我会想这么多,反而是托了人类的福。”
“因为我出生就走到了兽人追逐的顶点,当我发觉自己过得十分窒息,却还被人人艳羡时,我才意识到这些。”
“然后,就像世界一夕崩塌,放眼看去,处处本末倒置、倒行逆施。大部分人却没有知觉,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将反抗者视作异端……”
宿翡望向祁绚,望着他透出玉色的脊背,望着他颈上的项圈:
“我们的王……你说,这一切究竟凭什么呢?”
“……”
这是祁绚首次被冠以“王”的称呼。
奇异的战栗感沿着耳膜传入心脏,撕扯开心底某个被他忽视许久的角落,将其中积蓄的灰尘高高扬起。
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从他的血脉喷薄而出,如同天性使然。
迎着宿翡眼中不甘的火焰,他深深低垂下头,因自己的独善其身和无能为力惭愧难当:
“抱歉……”
“……你道什么歉。”
这两个字就像一盆冷水,泼灭了宿翡越说越盛的怒气。
他颇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岔开话题:
“总之,那时候我对周围的所有人、所有事都产生了质疑,迫切地想找到一个改变的机会。而雀巢让我看到了这个机会——一个由兽人构建的组织,总比由人类掌控的联邦更值得信任,不是吗?”
“可你在里面呆了七年,难道对雀巢私底下那些龌龊事一无所知?”
祁绚厌恶地皱了皱眉,“涅槃宫、长乐天,挑拨离间、同类相食……”
可以说,现在兽人在联邦艰难的处境,雀巢功不可没。
宿翡额角抽动了一下。
他艰难张口:“要说完全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我不替自己辩解。我早听说过上层的流言蜚语,关于他们暗中收集兽人尸身的用途……”
说到这儿,宿翡没忍住干呕,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恶心至极的画面。
祁绚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声,分外粗重。
“我、当时的我觉得,先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人都死了,那些身后事又有什么所谓?换作我死了,我也不介意被这么对待,就当发挥一下余热。”
抗争总需要流血,而一个群体想达成目的,免不了产生黑暗面,宿翡对此早有准备。
所以,即便感到不适,他还是逼迫自己接受了这一代价,并将其视作必要的牺牲。
宿翡咬紧牙关:“相比而言,【赐福】实在太重要了。”
“赐福?”
祁绚眸光一凝,在涅槃宫时,他也听到过这个词,“那个让人死而复生的把戏?它到底是什么?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