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几个可靠的,在那附近喝酒装醉,跟店家、妓女放出风去。”叶星辞从容安排,“就说,叶将军派了五个精锐亲信伪装成叛徒,打入齐军内部。假意投诚,实则刺探军情。”
对方怔了一下,眨眨眼,忽然兴奋道:“这是假手致戮,几天后,齐军就会替我们除害!”
“嘘……”叶星辞将食指竖在唇边,狡黠地挑眉一笑。熠熠眸光如透明的刀子,隔空架在了叛徒的脖颈。
那人领命退下。司贤在旁摩拳擦掌,主动请缨,想牺牲自己去跟妓女透口风。
“人怎么能色成这样?”叶星辞皱眉嫌弃道,“这不是人,是颜料盒。”
这话激起兄弟的一阵大笑,他在笑声中叹息。他不为这招假手致戮而得意,只感到痛心难过。
肩膀一沉,是宋卓的手。
“别难受了,哪都有好人坏人。十几万兵里,也当然会有败类。目前的士气和军纪,简直好得吓人,有时我都不敢眨眼,怕这一切是梦。”
叶星辞怀疑,宋卓的嘴被乌鸦亲过。接踵而至的波折,叫人措手不及。
三日之后,齐军派人送来了五颗开始发臭的首级。不过,和脑袋一并回来的,还有齐军斥候散布的煽动性言论。
他们趁夜将大量字条绑在箭上,射进昌军营区。那扰乱军心的字句,一传十十传百,如野火在营中蔓延。
其中大体写着:昌军将帅为嗜血狂徒,残忍好战。侵占重云关还不知足,欲将天下生民卷入战火。一时糊涂投敌的齐军弟兄,昌军可从没信任过尔等。所谓收编、善待,不过是为了叫你们送死,给他人功名垫背。回来吧,故乡在呼唤你。成群归营,提拔一级。携昌军人头归营,升两级,厚赏。
此举杀人不见血,如深潭投石,激起千层浪,军中骚动不安。
听闻已经熟稔的南北士卒骤然疏远,叶星辞心里一咯噔,身着寻常士卒的戎装巡营,走到一片正在旬休的营区。
军中每人每旬发一斤酒,一斤熟肉,当日可轮休。离很远,叶星辞就听见几个酒足饭饱的士卒在吵闹。
有个齐人丢了宝贝,一颗金豆子。本来,他用小盒装了挂在脖上。刚才发现,盒子还在,金子丢了。
他怀疑,是同伍的黑脸北方汉子行窃,因为对方排队领酒肉时撞了他一下。
“你肯定,肯定偷了——”
“啃你爹个腚!”黑脸汉指着那齐人羞愤地骂道,“少讹人!我爷爷就被江南人骗过,他说你们各个猴精猴精的。你说我偷东西,我还说你想偷老子的脑袋,回齐营换军功!”
此话一出,其他齐人也不乐意了,纷纷维护同乡。北方人也站出来护着黑脸汉,细数齐人多狡诈,盛产骗子。
“打一架吧!”几十人围在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没人调解,长官似乎进城去了。
叶星辞挤进人群,也拍手起哄:“哦哦!打起来,打起来!打完军法从事!”
众人认出那张玉雕般精致的面孔,像冷水浇入沸锅,四周倏然沉寂。
“本帅也是齐人,难道也是骗子?”叶星辞冷冷扫过人群。虽然,他的确是天下第一骗子。
他叫那丢金子的同乡说说,最后一次见金豆子是何时。对方说领酒时还在,后来被人撞了一下。喝完酒,发现盒子开着,金豆不翼而飞,遍地找寻不见。
叶星辞琢磨一下,问:“你是不是喝得很急?”
对方点头。
“掉酒碗里,喝下去了。恭喜你啊,明天要变神兽,拉金子了。”破案之后,叶星辞冷峻地瞥向黑脸汉,话锋一转,“事情解决了。现在,该治你出言不逊、动摇军心之罪!”
“小人只是一时失言啊!”黑脸汉惊恐地屈膝,求将军开恩。
叶星辞冷脸不语,瞄着即将拉金子的齐人。他早就看出此人性情温和,等着对方开口。果然,拉金子开始求情,说算了,是自己先冤枉人家的。
僵持片刻,直到所有人都为黑脸汉求情,叶星辞才慢条斯理道:“暂且记下,来日将功折罪。念在你们团结,赏一条猪腿。”
众人雀跃。
翌日,叶星辞得知,那齐人真的拉了金豆子。然而,他能解决偶然撞见的小事,却控制不住军中蔓延的猜疑。
昌人怕遭背刺,自己的头不是头,那是同袍邀功的筹码啊!升两级呢,肯定有人心动。于是,众人开始孤立行伍中的齐人。
齐人也委屈窝火,觉得这恰恰印证了自己的确不受信任。人一委屈,就敏感。这昌兵对着我擤鼻涕,是嗤之以鼻。那昌兵放了个响屁,这是想化作惊雷劈死我。伙头兵也刁难我,菜似乎变咸了。
猜疑如毒。不伤皮肉,直击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