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上有伤,我来。”
陈为洗碗时,睡不着的叶星辞四处闲逛,搜集可用之物,竟然找到两个木轱辘。他鼓捣一番,用废弃的板材和麻绳攒出个板车。如此,便能拉着罗雨走了,很省力气。
第二天上路,陈为很羡慕躺在车上的罗雨,说自己也走不动了。叶星辞严词拒绝:“你要累死我吗?我又不是牛马。”
可陈为确实重病在身,动不动就心口疼,叶星辞便允许他偶尔坐一会车。
东行半日,叶星辞的肩膀磨破了。陈为看着他肩头的血迹,难过得落泪,不再坐车,并尽量帮着推。
傍晚,望见一座县城,好不容易赶在关城门前进城。到县衙求助,果不其然,又被当成骗子赶走。
荒诞的是,县衙里正在做道场,超度“以身许国、英年早逝的陈公”。官吏哭得如丧考妣,却不知正主就在衙门口。
“能不能让我进去吃点贡品啊!”陈为饿得发虚,好声好气地商量,“这就是超度我的法会,瓜果糕饼摆在那,白瞎了……你引我去见知县,让他仔细瞧瞧我。宁王爷的嘴长得像我,外甥像舅……”
“滚——”门房小吏指着他鼻子,“再胡说,撕了你的嘴,看你还像不像!”
陈为慌忙跑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我‘死了’?”他垂头丧气。
“可能是因为,九爷前些天刚从这路过吧,边走边发讣闻。”叶星辞拉着车缓缓相随,环顾四周酒肆茶坊,忽然扑哧一笑,“我‘出嫁’时,曾路过这条街。哈,物是人非啊!”
宵禁之前,他们成功在寺庙安顿下来,讨到一顿素斋。方丈慈悲,见罗雨重伤昏迷,还送了些内服外用的药。
叶星辞感激不尽,为罗雨敷了药,又给自己的双手换药。伤处呈暗红色,结了痂,已经不大痛了。
但他的左大腿很疼。从表面看,只有一个已经愈合的小孔,皮下却肿胀青紫。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他试着揉了揉,钻心的疼。
这是不错的安身之处,叶星辞很想长住,做工抵食宿,并通过官驿寄信给宁王府,说明所处方位,叫楚翊派人来接。
但是,方丈只肯收留他们一宿。还说,罗雨急需名医良药,否则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还是尽快往顺都去吧。
叶星辞愕然,收拾一下,便拉着板车离开,继续东行。
他们不再特意进城,因为乡下更好投宿。徒步跋涉,栉风沐雨,令四舅病恹恹的,脸色差得像死了三天。
他们总是睡在庙里,土地庙、山神庙、龙王庙、送子娘娘庙……夜里,四舅的鼾声常戛然而止,令叶星辞惊坐而起。鼾声续上了,才松一口气。昏迷的罗雨反倒很稳定,伤口也逐渐愈合。
四天之后,方丈送的干粮吃完了。以他们的脚程,至少还要十多日才能到顺都。
近来,叶星辞有过很多烦恼,都是关乎于家国天下的大烦恼。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为温饱发愁。
“外甥媳妇,我快饿死了。”
一早,陈为揭开身上的稻草,对着神像伸懒腰。
“是因为打鼾太卖力了吧?”叶星辞缓缓爬起来,用村口提的井水洗了把脸,口吻轻松,“你照看罗雨,我去找吃的。放心,有我在,你俩饿不死。”
陈为泪汪汪地目送,叮嘱他注意安全。
走出土地庙,叶星辞轻快悠游的步伐顿时迟缓,靠在矮墙,面上浮起痛苦。他咬紧下唇,撩起裤腿,查看肿胀如茄子的左腿。
陈为不知他伤势恶化,也没必要知道。他是三人里的顶梁柱,必须在绝境中撑起一切。
叶星辞慢腾腾地挪步,先去坟头找吃的。后人不吃,前人不得。祭品都会被主人家吃掉,但偶有残留。
他鬼似的游荡在坟地,捡到两块馍馍,立即送回土地庙,用水泡碎了喂给罗雨。接着,在村里挨家打听,是否需要帮工。他想做两天短工,换一些口粮。
“麦都收完了,豆也种下了,不用人了。”一个正在浇菜的中年汉子打量他粗糙的衣裳,和与之不般配的灿若朝霞的脸,“你是哪家公子,落魄至此。”
叶星辞笑了笑。
“看你蛮结实,去地里给豆秧锄草吧。”
于是,叶星辞扛着锄头去田里。将杂草连根翻起,晾晒在阳光下,动作笨拙。加上身体疲惫,腿又很疼,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
“哎,你怎么把秧苗给掘了?你可别干了,等会儿我这地里就剩下草咧。”
那汉子痛心地夺过锄头,塞给他一个面饼,将他打发走了。
叶星辞边走边吃,没送回土地庙。他要继续谋生,需要体力,四舅多饿一会儿死不了。以他的状况,务农之路断了,还是进城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