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久久端详楚翊,看透了他,一针见血:“哦,你挟持我,是因为你还想见到他。我是你最后的机会了。你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
楚翊的嘴唇颤了颤,避开她的视线。
他将刚买的笑话杂记靠近烛台点燃,看纸张熊熊燃烧。快烧到手了,才丢在地上。
“这是你喜欢的,罗雨。”
妇人瞟着他的动作,更加认定,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女婿”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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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舅,快搭把手!”
深夜,叶星辞跌跌撞撞扑进门,将背上血葫芦似的男人放在炕头,自己也累得瘫在一旁,上气不接下气。
“这谁啊?”陈为骇然,点起油灯细看,“罗雨?!他,他怎成这样了?”
叶星辞兀自喘息,到院中的水缸提水,为罗雨擦脸。清秀文气的脸庞自血污下显露,这一日的曲折也断断续续地道出。
引开搜捕楚翊的齐军后,叶星辞在山里窝了一宿。翌日又往西走,想从来处下山,返回安顿陈为的村庄。
他在山里潜行,忽见地面血迹蜿蜒。他溯源而上,惊见一人血淋淋地躺在草丛间。从腰间双刀辨认,竟是罗雨,还有气息。
叶星辞抓了只野兔,挖无烟灶生火,用兔血做成血豆腐,捣碎了喂给罗雨,自己则烤兔肉吃。在山里捱到夜幕降临,他才背着罗雨,徒步返回刘庄村。
二十多里路,差点活活累死,好在没遇到夜巡的哨骑。
“我想,九爷已经脱身了,但没看见我留的信息。”叶星辞看着重伤昏迷的罗雨,无力地指点四舅,“你去收集柴禾,烧点水。”
水烧开后,叶星辞割开罗雨的衣服,为他清洗伤口。他像一块被剪子剪烂的布,好在没有致命伤,只是流了很多血。
“唉……”陈为不忍直视,扭过脸去。
“灯,拿近点。”叶星辞沉着地穿针引线,为罗雨缝合那些较深的创伤。
起初,他很冷静,手里稳而快。然后,那个恐怖的瞬间到来了。他不慎刺到手指,紧接着,一阵寒意窜过脊背。他陡然丢了针线,发出尖叫。
他害怕这小小的,尖锐的东西。地狱般的折磨犹在眼前,已经麻木的十指和身体再度痛如火燎。他浑身发抖,缩在炕角,堵住双耳。
可还是听见,一个人在摧心剖肝地悲鸣,仿佛要从喉咙深处翻涌出整个地狱。
是他自己,是无助无援、任人摧折的自己。
如今他知道,黎明终会来,痛苦有尽头。可当时的少年不知道,煎熬仿佛无休无止。眼前这一根针,又将他拖回前一夜的地狱。
“杀了我吧,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他失神地喃喃自语。
“小五?”陈为满眼关切,“我知道你很累了,但我实在没这手艺,帮不上忙。”
“我没事。”叶星辞深深地呼吸,强忍抵触,再度捏起缝衣针。
他会刺绣,伤口缝得很整齐。等罗雨醒了,肯定会幽默地夸一句:缝得真自然,像娘胎里带的。
天亮了,叶星辞诱捕了邻居养的鸽子炖汤吃肉。又挨家挨户地搜寻金疮药,未果,倒是找到几件粗布衣裳。
陈为提出,可以用糖水为罗雨擦伤口,他跟府里的李太医学的。这招真的有用,半天的工夫,伤处便不那么肿了,并有愈合迹象。
罗雨生命力顽强,高烧两天,第三日傍晚退烧。算是过了鬼门关,但不见苏醒。
叶星辞本想在村子多歇几天。但夜里有齐军进村,搜查藏匿的昌军斥候。他只好背着罗雨,朝东北方向逃去,踏上漫漫归家路。
陈为则肩负陶罐碗盆,以备路上喝水煮东西。走多了,他便脸色发青,说心口疼,还戏谑道:“咱们仨,伤的伤、病的病,愣是凑不出一个健全的。”
“四舅,我跟你说一件沉重的事。”叶星辞掂了掂背上沉重的负担,“那袋银子丢了,可能丢在山上了。”
陈为并不在意:“展崇关很近,两三天就到,让官府送我们回家。我可是摄政王的舅舅,谁敢不给面子。”
人家还真就不给面子。
“宁王爷的舅舅,陈大人?”衙署的门房打量着灰头土脸,一身粗布的少年,“招摇撞骗!人人皆知,陈大人已经捐躯,讣闻都传遍了,王爷还请僧侣做了一场法事。哪来的小蟊贼,敢打着他的名号骗钱!”
“啊?没捐躯啊,就捐了一颗牙!”陈为急道,“九爷的那些随员呢,都走了?那,吴霜将军在吗?她认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