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留意着官道大路的动静,确定附近没有齐军,才前去检查车辙和马蹄印。从痕迹判断,昨夜曾有大规模行军。看来,前面不远的一座县城也被齐军乘胜攻占了。
他拍拍手上的尘土,长叹一口气。
东行许久,一片野花烂漫的山坡映入眼帘。秋阳如同细碎的黄金,毫不吝啬地洒落。花儿摇曳,在微风中低语。
“又到这了。”
这是恒辰太子捐躯之处。无名花草浸染了超尘拔俗之人的鲜血,才格外茂盛。
楚翊坐在山坡,红着眼喃喃道:“九叔没当好这个摄政王,倒不如让你三叔和四叔掌权了。流岩一带是战略要冲,重中之重。我们所有的构想,都建立在掌控流岩的基础上。现在,大昌失去了优势和先机,退了一大步。我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如果我在,一定不会失守。我永远不会原谅那小子,不过,他大概也不在意我的原谅。”
雪球儿脚程快,正午时分,抵达展崇关。楚翊进入城外营寨,狼狈地表明身份,见到了率军撤退至此的吴霜。
这才得知,她父亲吴大将军在听说摄政王失踪后中风了,正瘫在床上。
“九叔,你先歇一歇。”
进入城中官邸,吴霜为楚翊递上布巾擦脸,又倒茶。之后,讲了流岩失守的经过:
“我爹中风了,你又不在,便由我统率三军。昨日午后,有个人骑马赶来流岩。那人的头脸都包着,说是受伤了,但说话声与你一模一样,身材也像你,我以为那就是你。
你说,你被困在峡谷,但劝降了搜捕你的将领,姓王。那人就在不远,带着上千兵马来归顺。考虑你的身体,我放对方进城来谈。
我也怕有诈,但你说没问题,我相信了你的判断。姓王的透露了齐军的部署,并将趁夜突袭奇林。我们商议,调兵去奇林提前埋伏。
然而,天刚擦黑,齐军主力却来攻流岩。假扮你的人,和那姓王的假意指挥,却趁乱放下吊桥,打开瓮城和主城门,放进了敌人。
我军呈败势,我决定弃城撤向展崇关,同时命奇林的守军略做抵抗,之后也撤退。因为,一旦失去流岩,小城奇林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不如保存实力。”
“真是一败涂地。”楚翊愤恨地攥紧茶盏。
“我有错。”吴霜声音嘶哑,脸色有些灰败,眼圈下浮着两团乌云,“自九叔失踪,父亲病倒,我就开始心慌。几次去峡谷寻你,都在半途被齐军逼退。昨夜更是乱了方寸,指挥不当。”
楚翊摆摆手,扯出一丝笑,让她别自责。
“虽然丢了城池,但兵力损失不大。不如,我们整军打回去!”吴霜一拳捶在桌案,霍然起身。
“打不了,不打了。”楚翊神色凝重,做出决定,“咽下这口气,就此歇战止损,不再投入更多。”
“那……我与你同回顺都,向皇上请罪,跟百官解释。”
“责任不在你。”楚翊示意她坐下,“我不突然失踪,也不会让齐军有机可乘。皆因我瞎了眼,错信于人。”
说到这,他哽了一下。
他合起双目,攥紧双拳,吐露实情:“你不是好奇,你九婶怎么看待两国战事吗?叶小五就是你九婶,他背叛了我。”
吴霜难以置信。
楚翊扼要地讲了讲,这离奇曲折的挨千刀的姻缘。侄媳妇的嘴就没合拢过,吃面条似的一口接一口地吸溜空气。
“不说了,都过去了。”楚翊黯然垂眸,嘴角挂着苦笑,“你气色很差,快去休息。”
“你路过那片山坡了吗?”吴霜轻声问。
楚翊点点头。
“昨夜匆匆经过,来不及停留。”吴霜那因疲惫而泛红的双眼更红,流出怀恋,“从前,我常独自去那。带一壶酒,喝一半,洒一半。有时,还会过夜。夜里起风了,草沙沙地响,像他在跟我说话。”
她深深地呼吸,吞回哽咽,“以后不敢去了,怕他骂我,指挥不当。”
“要骂,也是骂他九叔我。”楚翊轻快地自嘲,“你知道吗?我小时候跟他说,天下最蠢的计谋,就是美人计,傻子才会陷进去。”
他将侄媳妇赶去休息,随后命随员拿来近日的信函,廷寄和邸报。
先读了李青禾的信。
李青禾仍作为钦差在外助推新政,他听闻展崇关附近某县知县出缺,想举荐一个年轻县丞补缺。那人姓周,虽是举人出身,但聪慧务实,在推行新政时帮了他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