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夏小满又拿出一罐药水,为叶星辞细细清洗十指凝结的血痂,敷上药粉,用棉布包扎。指尖失去指甲的庇护,像某种嫩红的果肉。
叶星辞嘴唇直哆嗦,但一声不吭。
夏小满又用温水和药水为他擦拭身体,不禁捏了捏那强健臂膀上柔韧的肌肉,啧啧赞叹:“你已经是个男人的样子了,我就长不出这样的胳膊。”
经过这番照料,叶星辞舒服多了,恢复了六成精力。他夸夏小满细致,后者却自嘲:“我啊,就是伺候人的命。”
真会聊天,叶星辞无言以对。
不觉间,夜幕垂落。星空如织,蝉鸣稀疏。
夏小满展开被褥,帮忙铺了张床——他带来不少东西,还有几个包裹,不知是什么。
叶星辞不动声色地瞄着他,趁机顺走一根筷子。等到半夜,他就试着用它捅一捅铁铐的锁眼。
几盏油灯如豆,夏小满在床尾抱膝而坐,絮絮地聊着。
“说实话,叶小将军,我一直不太喜欢你。或者说,我妒忌你。你活泼可爱,总是昂着头在东宫奔来跑去,人人都喜欢你。我曾想,若我也有个做大将军的父亲,我一定也能长成你这样健朗的少年郎。
当初,你留在江北回不来,我有点开心。我挺卑鄙的,有时你发牢骚,让我别转述给太子,其实我都讲了。我还记仇,小心眼,尖酸刻薄。”
夏小满缩成一团,就像他养的那只松鼠。
叶星辞不懂他为何突然话多,静静听着,惦记着藏在草垫下的筷子。
“是不是觉得,我好讨厌?没关系,这很正常。你的世界花繁叶茂,你看不见那些落在我头上的雪。
可是,再卑微残缺的人,也有一颗完整的心。我也有朋友,我会在南北奔波的路上驻足看看风景,也有钟爱的故事。”
夏小满突然扭头,琉璃珠似的大眼睛闪着泪,“我好喜欢你和宁王的故事,真的。透过你们,我才窥见了爱情。”
叶星辞动容地笑了笑。他着急试筷子行不行,便说:“这么晚了,你是不是该去给太子洗脚了?”
这似乎戳中了夏小满的痛处,他苦笑一下:“看吧,我就是伺候人的命。打一开始,我就不该揽过洗脚的活儿,让太子习惯于俯视我。”
“啊,我不是这意思。我知道,你除了洗脚,还有很多本领。”叶星辞语带歉意。
我只是,想让你赶快走。
“你和宁王那样的情谊,我这辈子恐怕得不到了。眼睁睁看它毁灭,就像听了好久的故事,突然以悲剧收尾。我总是身不由己,今天,偏要从心一次。”
夏小满出神地盯着扑向油灯的飞蛾,陡然起身,从袖中摸出一把铜钥匙,迅速插在每一处铁铐的锁孔,解除叶星辞四肢和脖颈的束缚。
“你走吧,去找他吧。我成全你们,我要让故事继续。”
叶星辞愕然,只见夏小满迅速解开包裹,从中翻出齐军士卒的着装。转折来得突然,他手忙脚乱地更衣披甲,一时连“谢谢”都忘了说。
“这是一包银锞子。”夏小满将一小袋东西塞进叶星辞的前襟。
“你怎么办?”
“我能糊弄过去。”
“四舅,快醒醒!”叶星辞急忙叫醒隔壁睡着的陈为,恳求夏小满:“再弄一身衣服,我得带四舅一起走。”
“别管他了,病歪歪的,会拖累你。”夏小满手里忙活着,飞速帮他系腰带,“他是北昌的皇亲,不会死的。”
“他是我的家人。”叶星辞神情坚定,“在我和九爷的故事里,四舅不可或缺。”
睡眼惺忪的陈为正迷糊着,听到这里,立即拍着胸脯大叫:“啊对对,我作用贼大!当初没我助阵,你俩可成不了!”
夏小满犹豫一下,又翻出一身衣甲,打开隔壁牢门丢了进去:“少废话,快换!”
看来,早有准备。
叶星辞这才发现,他非常了解自己。虽自幼相识,自己却不甚了解他。自己和楚翊的故事跌宕起伏,而“小满的故事”,又是怎样的?
见陈为也换好了,夏小满将两间牢房的草垫弄得蓬松隆起,像有人蜷在里面睡觉。
叶星辞紧张地顾盼。今夜,巡逻的似乎很少。
“低点头,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