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可能会说,宁王不是对你一往情深,无话不谈吗?你们不是很恩爱?哼,你才往江北跑了几回?你所了解的,并非全貌。”
夏小满恭顺地笑笑,袖着手,瓷娃娃似的戳在那。唉,叶小将军可真聪明啊,把太子编排给他的话抢走了。
尹北望微微蹙眉,附在他耳畔低语。他犹豫一下,悄然退出营帐。
“孩儿愧对父亲的教诲。”叶星辞再次检讨自己的失职,走到桌旁倒一杯茶,敬奉父亲。
父亲眼中尽是失望,将茶一饮而尽,愤恨地摔了杯子:“荒唐,太荒唐了!你让为父何颜面对万岁!”
他一生最看重的面子,此刻正涨得发红,“你妹妹,与皓王私定终身。你又失职,丢了公主。我们叶家,有负皇恩,也对不住……对不住太子。”
“大将军不必内疚,公主私逃一事,皇上不会知道。”尹北望眉宇舒展,令人如沐春风,“就算没当上你的女婿,我也愿与你一起保守秘密。”
叶星辞看见父亲浓眉一跳,沉默半晌,最终重重一点头。他懂这份矛盾,父亲位极人臣,万万不该和储君共享秘密。
他心底涌起剧烈的愧疚。
出于忠孝,他该告诉父兄情报。但是,他不能背叛爱人。
最重要的是,楚翊的目标并非吞并,而是促成和谈止战。这和自己的愿望相符,也利于大齐。国库空虚,又要修陵,经不起折腾了。
他屈膝,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利落地起身:“孩儿该回去了。”
刚走到门口,他听见夏小满的声音,似在为谁引路。紧接着,一个人几乎是跌了进来,急道:“小五在哪?”
“四哥!”叶星辞慌忙扶住四哥,随即骇然惊叫。
一道狰狞刀伤,纵贯四哥的左颊。经过缝合,蜈蚣似的爬在原本英俊的面庞。除了那道腥红的伤口,他的脸没一丝血色,嘴唇乌青。
叶星辞的心豁然裂了道口子,去抱四哥,右臂的触感却是一空。他愕然,去抓四哥的左袖。
空的!
他张着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响,圆睁的双目滚下颗颗热泪,仿佛灵魂在淋着暴雨。见他这样,四哥豁达一笑:“第二次受伤了,伤得太重,没保住。没事,死不了。”
随之黯然,“可惜,四哥再也不能拥抱你了。”
叶星辞的手抖得如风中枯枝,再一次去抓那条空荡荡的袖子,而后崩溃大哭。这得多疼啊,多疼啊!他瘫坐在地,嘶哑地嚎啕,再无方才的冷静。
他想起,幼时四哥带他逛集市,用双手举着他看杂耍,又让他骑在脖颈。怎么,怎么会只剩一条胳膊了,四哥是将军啊!四哥也使得一手好枪啊!
四哥拖着虚弱的身体蹲下,用右手为弟弟拭泪:“别哭了,明天起我改用剑了,一样上阵杀敌。”
“躺得好好的,怎么起来了。”二哥搬来椅子,扶四哥坐下,愤恨地低吼,“他娘的,我一定要给老四报仇,砍昌人一百条胳膊!”
叶星辞站起来,渐渐止住悲声,整个人剧烈地抽噎。他盯着四哥飘荡的左袖,断断续续道:“你,你回兆安吧,回家好好养伤。将来再上阵杀敌,好不好?”
“我没事,歇几天就好!”四哥抡动完好的右臂,神情坦荡而刚毅,“我才不回家,丢了条胳膊,却寸功未立,愧对这七尺之身。若我建功凯旋,这伤才算值得,母亲也不至于太难过。”
四哥这是视死如归。以他的身体,再上战场,凶多吉少。
叶星辞垂眸,紧咬嘴唇,刹那的动摇之后,他摇了摇头。
不,不能说。
一个沉默多时的旁观者,信步踱到叶星辞面前,轻柔地开口:“小叶子,我和你一样,担心你四哥的安危。或许,你能终止这场战争。”
叶星辞猛地抬眼。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太子凝重的面孔光怪陆离。
“你再想想,宁王是否对你提起过什么作战方略?哪怕只有一点信息,也能帮到大齐的将士,让他们少流一点血。”
太子的视线,适时地移到四哥脸上的刀伤。叶星辞随之看去,心如刀绞。
他竭力让自己冷静:“大家都知道,宁王想议和,这个念头始终未改。何不从今夜止戈,各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