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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醒过来时,身在北坡山麓的树林,时近正午。
周身涌动着厚重的落叶气息,嘴里含着什么东西,品了品,是参片。他裹得严严实实,躺在阳光下。一片枯叶拂在脸上,转瞬飘走了。
“小五……”他吐出参片,避开刺目的阳光,寻找老婆。看见罗雨他们围成一圈,在洗什么东西。
他踉跄地跑过去,扑进圈子,看见少年毫无生气地躺着,几双手在搓那具苍白的身体。于章远他们都在哭,似乎已无力回天。
我的叶子也枯萎了!不,不会的!
楚翊将少年捂在怀里,握住对方手腕,还有脉搏。又探额头,并未发烧。他心弦微松,听罗雨说起营救经过:
“我们都被雪冲散了,找了一夜,才找到困住你们的冰缝。我顺绳下去,见王爷躺在王妃身上,一点冰都没挨着。而他做了你的垫子,像莲花托着佛陀似的,托着你。他被冰镇坏了。”
楚翊红了眼,问王妃中间醒过没有。
“没醒,也含着参片呢。”罗雨哽咽,“还好,我随身带着老山参,打算给王爷补身体用。”
楚翊还得知,敢死营的统领孙副总卫在雪崩中殉国,葬于雪山深处。
折损了不少兵力,除了受伤的,眼下还有一千八百健儿,已在林中扎营。往北十余里,便是喀留人的王城。众人一边休整,一边等着王爷拿主意。
楚翊定了定神,安排道:“传令,选几个会说喀留话的做斥候,扮成牧民去沙雅附近探查,不可轻举妄动。”
罗雨将那支老山参交给主人,立即去找各路长官。于章远他们上坟般跪坐,兀自以泪洗面。
楚翊抱着老婆,尽量冷静地吩咐:“快,生火熬参汤。趁热灌下一碗,寒气就散了。”
“恐怕不行。”于章远担忧道,“一生火,就冒烟,会引来敌人。”
楚翊垂眸略一思索,右手随意摸个石块,飞速在地上画图。
“猫爪爪?”宋卓揩着哭出的鼻涕,“九爷,这时就别整些可爱的了,王妃又看不着。”
楚翊冷漠地扫去一眼,丢了石块,“照这图,挖土灶。这是别人教我的一种散烟灶,百步之外,看不着烟。”
四人将信将疑,立即开始挖灶。用匕首,用镐头。于章远随口问了句:“谁教的?”
楚翊焦急地怒喝:“少废话,快挖!”
他瞥一眼怀中苍白如蜡的脸庞,想起不可以跟老婆的兄弟们凶,语调顿柔:“辛苦啦,快挖哦,是恒辰太子琢磨出来的。”
于章远挑眉咧嘴,手上越挖越快。
片刻,一个方坑,一个圆坑,以及延伸出的三道猫爪似的沟壑便挖好了。方坑侧壁挖灶膛,与圆坑相通,圆坑顶部做灶台。沟壑上方搭树枝、树叶,用于散烟。
点燃了柴禾,又从旁人处搜罗来一个酒壶做器皿,下入清水和参片。
不多时,一壶滚烫的参汤出炉。楚翊将之晾得能入口,撬开少年的牙关,慢慢灌入。汤见底了,这小子还在昏迷中咂嘴,又张开双唇,还想喝。
“馋虫都勾起来了,看来没事了。”楚翊悬着的心落下,又熬了些糖水喂给小五。
少年裹在重重衣物里,开始冒汗。双颊飞红如烟霞,鼻尖如缀着晨露的玉兰。汗消时,人也醒了。
充盈着生命力的双眸亮得发贼,毫无病态。
“傻小子。”楚翊长舒一口气,捏捏他的脸,又整理衣物,“捂好了,别受风。”
“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叶星辞朝心上人淡淡一笑。
楚翊又红了眼眶:“小五,你好傻,你怎能——”
“嘘……”叶星辞用仍然冰凉的手指按在男人的唇。不必多言,不必道谢。恩爱的情话已说得够多,彼此心知就好。
不过,是又一次从心所欲的奋不顾身而已。他坚信,换做是自己先失去意识,楚翊也会做同样的举动。
可惜,死里逃生之后,他又失去了坦白的勇气。此刻,活着竟成了一种枷锁。
叶星辞眸光颤动,定定望了楚翊半晌,霍然起身。他穿好衣服,没事人似的四处走动,观察地形。当务之急,是执行好佯攻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