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想围歼敌军主力的杨老将军冷汗涔涔,楚翊也诧异地起身,修眉紧蹙,在沙盘前踱步,“好大胆的战术,闻所未闻……”
“能烧毁粮仓,发现河道,全仰赖这位叶兄弟。”孙总旗毫不贪功,赞佩地看一眼叶星辞,“他少年英才,见微知著。虽刚刚从军,却骁勇无畏。我命他压阵,他却在冲锋时一马当先,陷阵斩将!”
叶星辞低头吐舌。
是雪球儿脚力太强,又人来疯不听话……他也怕啊,怕得要死。他一抬眼,见楚翊脸色冷峻死瞪自己,显然怒火中烧。
他臀部紧绷,仿佛男人的巴掌已经落下来了。
“在下违抗了军令,甘受军法。”叶星辞昂首挺胸,主动交代过错,“孙将军命我别妄动,可我还是冲动了,冲进敌营,救回了五个安泊县的民女。”
他听见楚翊倒吸一口凉气,像刚吞下什么滚烫的东西。
杨老将军眉峰一挑,啧啧称奇:“好小子!有错,但有种!豪迈不群,顶天立地!”
“人人都像他,自作主张,这仗就没法打了!”楚翊失态地咆哮,因缺觉而苍白的脸庞犹如坚冰,“先疗伤休息,明日再议!”
说罢,目不斜视快步出门,将老婆抛在身后,不再理睬。
唉,果然生气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好了。叶星辞把剩下的点心抓在手里,边走边往嘴里塞。
罗雨始终候在门外。
他跟下台阶,窥探主人刀锋般渗着寒意的目光,嘀咕:“我拦不住王妃。冲锋时,他的马会飞一样。闯敌营救人时,他也像飞一样。同行的女子还以为,他叫王飞。”
心虚之下,他说了很多。
“你受伤没有?”楚翊却没责备,语气温和。
罗雨愣了一下,摇摇头。
“那就好。”
身后传来嘛呜嘛呜吞咽东西的动静,夜风带着丝丝香甜,楚翊忍住没回头。
直到行至僻静无人处,他才猛然转身,一把将少年打横抱起,咬人似的吻在面颊:“臭小子,气死我了!”
“那就别理我啊。”
“想死我了!心疼死我了!”一个人的语气,居然可以又凶又柔,像没了尖牙利爪的老虎。
“这么一会儿,你都死三回了。”叶星辞乏力地窝在男人的臂弯,“我也好想你。”
回到住所,厢房隐约传来喧闹,于章远他们在洗澡。叶星辞也急不可耐地卸甲,先冲洗浑身血迹,才泡进热水。
呼……太惬意了。
他仰头靠在浴桶边,将热巾敷在脸上,深深呼吸。麻木感渐退,一切都清晰起来。热气涌入胸腔,却蓦然激起莫大的哀凉。
那些战死的袍泽,再也享受不到这些了。
楚翊从手指开始检查,一根根地看。除了满手水泡,浑身瘀伤,并无大碍。
听见压抑的啜泣,他轻轻掀开布巾,擦拭那满脸泪痕:“后怕了?你应当庆幸,自己只是青一块紫一块,而不是东一块西一块。”
“不是后怕,是难过。”叶星辞闭目低喃,泪珠渗出浓睫,“死了好多人,好多……刚才还同行,还说着话,转眼就死了。有个兄弟挑刺,说我妇人之仁,我很反感。可再见他时,他躺在血泊,胸口被马蹄踏得凹下去了,口鼻全是黑血……此刻,他还躺在荒野。你等到了我,可他家人等不到他了……”
楚翊叹气,绕到他身后,将他的头揽入怀中,像抱着珍宝:“别想了。已经派大队人马去带回遗体,现在应该出城了。”
“是我害了他们……”
“乱自责!”楚翊严肃道,“瞎想什么,你救的几个姑娘,还不至于拖累全队。”
“你不懂,我害了所有人……呜呜……我没想到会这样,我只想两国都安安稳稳的……”叶星辞以手掩面,真心话因涕泪而含糊。
楚翊根本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只是搂着他。宽大的衣袖浸在水里,全湿了。
“我还亲手夺走了很多生命,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做梦都想上战场,现在才发现,这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