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王大人。”楚翊心绪翻涌,却面色无波。他在王总旗肩头一拍,快步融入湿热的夜幕。
回家之后,楚翊摸着黑,轻手轻脚地更衣。爬上床,却抱了个空。
我老婆呢?正要燃烛寻找,一道黑影闪过,从背后将他扑倒。伴着灼热的气息,少年刻意压低的声音冲进耳朵:“劫色!老实点,想活命就乖乖配合!”
楚翊忍着笑,对化身采花贼的王妃道:“原来是劫色啊,这么愉快的事,搞得这么紧张,吓死我了。”
“小爷就喜欢你这种已婚人夫。”少年亲了亲他的耳垂,仿佛洒下火种,“呦,耳朵好热,有家室的人还这么纯情?”
楚翊腹中窜起邪火,猛然翻身压住对方,主动配合“劫色”。
本来,因为楚献忠扩兵一事,他心情低落。不仅是今天,近来他一有时间思考,就会觉得憋闷。肩上担子太重,他是王朝的首脑,一个涟漪般的闪念,都会在日后酿成惊涛。
可是,一见小五,便身心轻松,这小子就像一碗苦药后的那块糖。
折腾出一身汗,楚翊端来茶水,又展开折扇。少年呼吸急促,汗津津的臂膀在黑暗中泛着莹润的光泽,令人心醉。
“怎么还没睡,就为劫个色?”楚翊拼命扇风,像在烤肉。
“李青禾来信了,我见你迟迟不归,就先看了。”叶星辞披起中衣,将微微汗湿的黑发拢在一侧,不拘小节地支起一条腿坐着,“里面提到,他现在遇到了棘手事。当地坐拥良田无数的乡绅消极对待新政,表面恭敬和气,暗中阻挠官吏清丈田地,还纠结地痞装成百姓抗议。曲解国策,蛊惑民心。我一直在琢磨对策,所以没睡。”
“愿闻高见。”
“我想分化对手,将敌我对立变为敌人内部的矛盾。”叶星辞语气肃然,全然不像刚被采花的采花贼,“对其中一半乡绅示好,密切接触,却冷落另一半。让他们以为,有一半人私下里在跟官府做什么交易。
然后,再上强硬手段,逼迫被冷落的一半人补缴自新政推行起的田赋,却对另一半人和和气气。
如此,他们就更确信,有的人和官府达成了见不得光的交易。
一旦他们急了,毁谤钦差,就以此为由全抓起来!从重处理!想从轻发落,也简单,按照新政补缴税款。第一个补的,无罪释放。第二个补的,罚做苦役。第三个补的,蹲一年大牢……
这些人必定踊跃支持新政,生怕落后。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等全都服服帖帖了,就放了。乡土之间,维系稳定还要靠这些乡绅。”
冰冷低沉的话音刚落,叶星辞喝了口热茶,烫得抢过楚翊的折扇给舌头送风。他感觉男人赞佩的目光刺透黑暗,灼在他身上。
“小五,你居然在短时间内谋划出这样一番布局,我都有点嫉妒你的才干了。”楚翊赞叹,不忘调戏,“我真幸运,睡到……不,遇到了你。”
“呸!不正经!”叶星辞踹去一脚。
“你最正经,半夜装采花贼。”楚翊抓住老婆的脚腕大笑,旋即正色,“我们现在就给李青禾回信吧,就按你的计策来。”
楚翊在书房燃起烛火,叶星辞为其研墨。楚翊运笔如飞,一心二用道:“我刚刚得知,楚献忠在私自屯兵。”
叶星辞呼吸一滞,捏着墨条的手一颤。他下意识觉得,楚献忠的大胆动作,和自己将西北削减军需一事透露给太子有关。
太子为何这么做?叶星辞苦思,旋即参透:他听说了楚翊的强硬信念,大受震撼,想以后方不稳来牵制北昌的战略布局和发展。
叶星辞泄密的初衷,是为大齐边防所虑。当时,他以为那些省下的军费,会增派在两国边界。齐军也相应的增军需,才能维持平衡。后来才知,楚翊将省下的军费,用来修水利、办官学。
唉,秘密一旦撒手,便不受控制了。
他梦想当个将军,又盼着天下无战事,每个角落都太平,善战之将皆无用武之地。本意是维持安稳的举动,反倒催生了楚献忠的野心。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又涉及到几万边军,当然会引起注意。”楚翊封好回函,平和地面对可能的波折,“楚献忠能咬准朝廷的决策也不奇怪,西北太平十几年,朝廷在安逸中懈怠了。安逸最舒服,可也煎膏炊骨,要人命啊。”
叶星辞内疚地垂眸,又因对方的解释而心下稍安——也许不是太子。矛盾感撕扯着他,令他想去月下裸奔。
“我想过,再把各地的军需用度增回去。”楚翊放下回函,扶住额头,俊朗深邃的眉宇间溢满疲倦,“可是,办事又实在需要钱。军费支出太大了,该节流。明天我给楚献忠发廷寄,敲打他一下。”
“走了,睡觉。”叶星辞吹熄烛火,牵起楚翊的手,往卧房走。
很久以后,他才意识到,那纵马横枪、驰骋万里的沙场梦,从这一刻开始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