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哥的眼中,楚翊窥见一丝难得的真挚。他拍了拍四哥的肩,瞳仁颤动,轻声道:“我相信你。我的棺材铺被人骗去五千两银子,也是你做的?”
庆王笑着否认,反问:“我的蠢货管家和长史,高价买回两千斤胡椒,是你卖的?”
楚翊也笑着否认,说自己可没那本钱,公主把嫁妆捂得死死的。他笑意淡了,正色道:“我想见见姓刘的,跟他聊几句。”
庆王没阻挠,也没提出陪同。
楚翊在诏狱北侧角落见到了刘衡,整片监舍只关了他一人。这里阴冷晦暗,似乎被春天抛弃了,仍停留在寒冬。不过,远不及江水那侵入肌骨的冷。
楚翊没去坐为他准备的椅子,屏退狱卒,直接站在牢房木栅前。一盏油灯斜映他冷峻的脸,牢房里的人惶恐跪拜:“罪员刘衡,叩见王爷。”
楚翊没那闲情去骂人,冷冷盯了对方半晌,压低声音开门见山:“我知道,你想杀我是为了让你效忠的庆王上位,做摄政王。你背后,有没有庆王的指使?”
刘衡否定。
“庆王不会为你求情。”楚翊用指尖点了点粗实的木栅,俯视不久前还咄咄逼人当廷参他的男人,“他怕受你牵连,引皇上怀疑,恨不得再踩你一脚。”
刘衡绝望地张了张嘴,泄了气,身子一软瘫坐着。
“若说有人能求情,也只能是我,受害者本人。你是必死无疑了,区别是凌迟还是腰斩。要想保全家人性命,自己也死得痛快点,就不得有半分虚言。”楚翊的声音和眸光都更沉,隐隐颤抖,“我再问你一遍,是我四哥指使你的吗?这不会写进供词,我只是想知道。”
刘衡沉重地摇头。
“四爷真的不知情,我瞒着他干的。但是,他确实记恨九爷你。他说,他把你当兄弟,你却利用他,还趁着他和三爷相争,暗中霸占了公主。”
楚翊倏然放松了,后退一步,扬起嘴角。他最怕的事,没有发生。
“那叫情投意合,不叫霸占。”
刘衡诺诺称是。
“好,我帮你向万岁求情。不过,我是为了我的王妃。”提起心上人,他嗓音顿柔,“他心思清澈,假如你的父母、兄弟、妻儿全被株连,他会陷入自责。”
刘衡泪流满面,叩首谢恩。
楚翊负手离去,懒得听他的赞颂。恶人的夸奖没什么好听的,像屁一样。
当日,圣旨下达。
刘衡被革职抄家,拟定于春闱后腰斩于市。宁王宽仁,为其求情,免夷三族,妻妾可携儿女自投娘家。四间生药铺暂时查封,清点后另行出兑,所得银钱将补偿给受害的宁王。
这是开春以来难得的大热闹,刘宅门前挤满了人。宅内哭声震天,宅外是笑嘻嘻嗑瓜子的百姓。
与试的举子们深爱这个故事,赞宁王为真君子。一时间,宁王深仁厚泽、心慈好善的美名传遍顺都。
庆王亦卷入朝野舆论:你的人要杀宁王,你说跟你无关,谁信?这就叫,黄鼠狼立在空鸡棚,不是你也是你。黄泥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庆王的党羽全都恨透了刘衡,暗中痛骂其愚蠢。虽然,刘衡算是这些人中比较能干的。
刘宅被抄次日,楚翊携家人考察了一下生药铺。
这四间铺面地段好,每月都能盈利百余两银子。小两口一合计,干脆别出兑了,直接接手,还用从前那批雇员和进货渠道。每人涨一成工钱,大家都对新东家感恩戴德。
陈为兴高采烈,分析生意前景:“来生药铺抓药的,都是病人。病能好,自然皆大欢喜。万一驾鹤西游,药铺掌柜可以将家属引荐到棺材铺,将生意衔接过去。一生一死,大包大揽。”
叶星辞挥动两只小熊掌,说听上去很怪,但也有一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