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操劳一天国事的楚翊在饭桌刚开口,叶星辞便抢答,神采奕奕地扬起下巴,等待褒奖。
楚翊的筷子悬在半空,惊骇地挑眉:“你是撞见什么灭门惨案了吗?”
“城外有个旺族,要迁祖坟换新棺。”叶星辞简单讲了几句,着重强调了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楚翊没多问,略作表扬,又说起看书和春闱选题的事。
叶星辞故意打岔,伸出一个巴掌:“进木料要用五千两现银呢,我可以用公主的嫁妆垫付。”
“不,你跟老王说,叫他去凑。”楚翊抬手与他击掌,顺便十指相扣,“成色那么好的赤金,花了可惜了,你留着吧,必要时再用。你今天看书——”
“我给你讲讲白天的事,超有趣!”
叶星辞手舞足蹈,讲述自己如何按计划到庆王的酒楼进行报复性捣乱。说到欢快处,他起身不住摇动楚翊的肩膀,竭力注入那份快乐。
楚翊温柔地笑着,在摇晃中慢条斯理地吃饭,认真聆听。
“领烧鹅的队伍,排了那么老长,那么那么长——”叶星辞拼命伸长手臂,好像想把胳膊送到二里地之外,“能从咱们屋,排到王府门口的石狮子,还得拐个弯儿!”
楚翊注视着活泼的美人,柔声道:“是么,后来呢?”
“不知道。”
结束绘声绘色的演绎,叶星辞指向桌面的烧鹅:“这是阿远的鹅子。我的鹅子,送给那位守寡的小娘子了。对了,我还帮她涨了工钱。倒不是我偏向她,而是她干的活和别人一样多……”
听完,楚翊放下筷子,垂眸一笑:“你让我想起了恒辰太子,这很像他会做的事。”
“通过你,我结识了他。”叶星辞撕下一个油汪汪的鹅翅,补充方才消耗的体力,“他在你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发芽开花,香味也飘到了我心里。”
楚翊用力眨了眨眼,来缓解突发的酸胀,轻轻说:“快吃吧。”
“你有没有遇到好玩的事,给我讲讲。”
“没什么。和昨天一样,批阅奏折,与政事堂几位大臣合议事项。”楚翊脸上浮起疲惫,“你就是我生活中最好玩的事了。”
叶星辞嗦着骨头问:“那你忙公事时,会不会突然想起我?”
“嗯。”
“然后呢,你会怎么做?”
“会笑一下,然后接着忙。”
叶星辞心口一烫,想说些情话来回应,又觉得不必多言。
他的口齿忽然不那么伶俐了,默默啃了小半只烧鹅,舔舔手指,才再度开口:“对了,还有关于那块烧焦腰牌的事。上面不是刻着茜草吗?我猜,也许是什么布庄、绒线铺子用来记账的凭证,已经安排大家暗中走访了。”
楚翊脸色一冷,抿着嘴唇点点头,没说别的。
叶星辞感觉,在某些时刻,楚翊期盼调查始终没结果。因为,他害怕查到庆王头上,他无法面对一个想杀他的四哥。他们要共处一室,商讨国事。清明要并肩祭祖,叩拜共同的先人。
楚翊是坚毅果敢之人,但面对他看重的人时,会流露出脆弱。就像当初,他发现自己的男儿身,比起疯狂宣泄愤怒,更多的是逃避。
这绝非软弱,而是太重情义。
叶星辞想亲男人一下,抿了抿满嘴的鹅油,又作罢,转而举起鹅头咬了一口。
两天后,清晨。
两口柳木箱,装着管家王喜凑出来的五千两现银,搁在棺材铺的堂屋。王公公说,王爷的可流通家底都在这了。但凡再多要一百两,他就得去典当一些珍宝了。
说着,他老泪纵横,不过声音仍像少年般悦耳:“府里穷啊,是老奴没当好这个家。迎娶王妃前,是王爷最富裕的一段时日。一场亲事操办下来,简直是一泻千金,呜呜……这个词儿是我造的……呜呜……”
叶星辞在门前负手而立左右张望,等待送木料的车马,同时忍俊不禁道:“王公公,都快半年了,还心疼呢?”
“这不怪你,主要怪我。”陈为笑吟吟地踱步,不时朝门外一瞥,“我们陈家是穷苦的庄户人家,啥忙也帮不上。不像人家庆王的舅舅,名门望族,又高居户部尚书。”
“舅老爷,快别这么说。”王喜摆摆手,“这掌柜的怎么还不来,睡过了吧。上岁数的,觉都少,他倒挺能睡……”